寒冬腊月,我身着湖蓝色大氅,望着满江春水,忆起当年。
我叫绿芜,浙江乌程人士,本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自幼习得诗词歌赋。然一夜大厦忽倾,父亲被安上罪名,全家株连,我因年幼暂得性命,不得已流落风尘。
京城里有名的技馆收留了我,我成为一名雅技,专为名门公子弹唱。游走于青楼技馆之中的男子大多风流成性,弹琴听曲是假,想要与我亲近却是真。是他,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能在这皇城脚下暂得安宁。
他是高高在上的十三阿哥,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诗文翰墨,皆工致清晰。雅擅音律,精于琴笛。
他视我为红颜知己,士为知己者死,我却为悦己者容。我偶尔与他品茶吟诗,他为我吹笛应和。我知他文武全才,却宁愿自由驰骋于天地之间,骑马,带笛,配剑,漠北射雕,江南听曲。畅游时幕天席地,饮酒舞剑,雅致时红袖添香,灯下吟诗。
那时候的我们,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忽闻他犯下重罪,被皇帝囚禁于养蜂夹道不需任何人探视,养蜂夹道,那里冬冷夏热,就连乡野村夫也很难在那生活,何况他是养尊处优的阿哥?我自知身份卑微,不能面见皇帝求情,四王爷闭门不见,担忧之余想起了若曦,曾经我与若曦有过两面之缘相谈甚欢,为今之计只有她可以帮忙。
我跪在十四爷府前跪了一天一夜才令小厮前去通传,十四爷到底心善答应我将信交予若曦,我忐忑不安。直到收到圣旨,我被带去养蜂夹道以粗使丫鬟身份伴他左右,如此,也好。
养蜂夹道日子困苦,我乐在其中,闲时与他谈诗作画,笑看他饮酒舞剑。不久之后,我有了身孕,他欣喜不已。远离京城纷扰,远离政事夺嫡,他不是皇子,不是十三爷,只是我心中的胤祥而已。我不再因为他的身份顾忌,我不是雅技,不是明史案的后人,只是他的绿芜,是承欢的额娘。
天地为媒,柳树为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为他诞下承欢,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承欢膝下。
紫禁城风云变幻,康熙帝驾崩,四爷登基。他派人接回十三爷与我,从那以后我不再是他唯一的妻子,他已有福晋,我不过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位。
岁月匆匆,竟是十年光景,十年养蜂夹道的生活,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潇洒不羁的十三阿哥,腿疾风寒,再无当初的意气风发。他拥我入怀说要向皇帝求圣旨,封我为侧福晋,我婉言拒绝,不敢伤他心,只能说绿芜不要封号,只想一直陪在十三爷身旁,他满脸欣喜。
侧福晋富察氏的一席话一针一针戳着我的心窝,“爷已经耽搁了十年,难道你还想再耽搁他十年吗?”
我瞧着正在熟睡的承欢,心意已定。承欢有爱他的父王,有皇伯伯,有若曦,他们必定会护她周全。我本就是明史案后人不该与皇子有所交集,若是身份被八爷党翻出,又将十三爷至于何地呢?我爱他,所以不能连累他,也不能再体会承欢膝下了。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性本爱丘山,莫问奴归处。”留下一封信给十三,想必他终有一日可以淡忘。
踏进满江春水,脚部渐湿,身体渐渐冰冷。
胤祥,若有来生,莫要生在帝王家。但愿我们都可以生在平常人家,年少我陪你纵情驰骋于天地间,走不动了便有儿女承欢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