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竹露滴清响
图/ 网络
村头八十多岁的二爷就是个故事篓子，他经常给我们讲乡间的灵异故事，比如他说，农村盖房的时候，家里人要不时看看干活的人，给递根烟，说两句话啥的，一是表示对大家帮忙的谢意，二是瞄着点，小心被不怀好意的人下了阵，否则，新房落成入住的日子，就是这家遭难的开始。
二爷讲这些时，我们每次都当故事听，认为二爷就是吓唬我们一帮小孩，后来，二爷给我们讲了他自己经历的故事，我们都惊讶地望着二爷？是真的？
二爷抽着旱烟，说，这是真的。
01、
从前，泥瓦匠在村子是不能得罪的手艺人。
听老辈人说，农村人盖房要对泥瓦匠好酒好饭的招待，因为泥瓦匠不仅仅关系着盖房质量的好坏，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偷偷在盖房的过程中，在砖里放点纸符或其它不好的东西，被人家下了阵，这一家人祸事就要来了。
二爷曾经是全村人都称道的泥瓦匠，村子里大部分房子是经过他的手盖起来的。
二爷辛苦了一辈子，也被村里人好酒好菜招待了一辈子。
一家盖房，很多人都会去帮工。人心不齐，为了以防万一，每次盖完一座房子，主人都会请二爷于月满的晚上，在新房子里静坐个把钟头，听听动静，看墙里砖下有没有被人下了阵，如果查出来，二爷自有破解的办法。
听说，二爷曾经从各种老宅、新房里找出过剪子、斧头、各样纸符等东西，为附近乡邻解除了很多灾祸。
二爷的这些本事都是年轻的时候跟他师傅学的。
当年，二爷的师傅是村子里响当当的泥瓦匠手艺人，谁要是跟着他学泥瓦匠手艺，两年准出徒，成为一个成手。
二爷小时候家里穷，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父母把他送到师傅家，让他跟着打下手，学手艺。师傅对二爷说：“秋生，泥瓦匠的活又脏又累，你能扛得住？”
二爷重重地点点头。
二爷跟着师傅，一开始就是干些和泥、铲泥、搬砖的活，师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年轻的二爷本分好学，舍得卖力，从不藏奸耍滑，师傅很是喜欢，有时外村有盖房的人家，也把二爷带出去，跟着长见识。遇到简单的垒院墙、猪圈的活，就让二爷亲自上手垒一截。
本来师傅说上了年岁，二爷就是最后一个徒弟了，但师傅手艺好，人也温和，不久，师傅的一个邻居求师傅把儿子俊伟送到师傅这儿，说跟着学学泥瓦匠，以后也可以凭手艺混口饭吃，师傅不好推辞，收下了。
师傅嘱咐二爷和俊伟都好好学，两三年就可以出徒，当上大工，多挣钱，孝顺父母。
俩徒弟都信心满满。
02、
二爷和俊伟整天和师傅学着吊线、垒墙、铺地砖，日子过得着实很快。
没啥活的时候二爷和俊伟也时常到师傅家，陪他聊聊天，有时爷仨还会喝上两盅。
转眼秋收到了，这个时候师傅有十来天不接泥瓦匠的活，得忙着收庄稼。
这一年秋天，师娘犯起了哮喘病，没人做饭，就把她侄女红杏接过来跟着忙秋做饭。
师傅家多了一个水灵的妹子，俩徒弟往师傅家跑得更勤了。
二爷不善言辞，每次来师傅家就知道找活干，抢过红杏手里的扫把扫院子，把担在红杏肩头的水桶放在自己肩上，把烧火用的柴禾帮红杏抱进来。红杏每每脆生生的一句：谢谢秋生哥！二爷就红着脸呵呵笑。
师傅干活的空当，看着二爷和红杏的你来我往，吧嗒吧嗒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并不说什么。
俊伟和二爷不一样。
俊伟灵光，每次来师傅家，都会给红杏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赶集买来的塑料梳子，地里的一把野花，树上摘下的一个苹果，都会出其不意地让红杏高兴好几天。
闲来无事时，院子里，红杏会哼着小曲梳头，梳子梳过长长的头发，杏花会拿着梳子摩挲好半天，兀自傻笑。
师傅每每看到这些，也是吧嗒吧嗒抽着烟，一言不发。
忙完秋后，师傅带着俩徒弟出庄干活，有人和师傅聊天：“妻侄女不愁嫁吧，两个徒弟中选一个就行了，知根知底的。”
二爷和俊伟都竖起耳朵听着师傅和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铲泥搬砖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俊伟偷眼瞅师傅，看见师傅远远地冲着秋生笑，秋生看一眼师傅，干活更欢了。
03、
秋去冬来，一年消停的时候，也是农村说亲相亲的时候，师娘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她催促师傅赶紧把红杏的亲事给定一下，过完年好结婚，以后也互相有个照应。
出事了。
去地里背玉米秸的红杏被人糟蹋了，天大黑的时候，哭着跑回来，一头扑进师娘的怀里。
师傅串亲戚回来了，好一会，俊伟也过来了。二爷和别人去县上出去拉砖，得明天回来。
红杏抱着师娘在炕上哭，师傅和俊伟坐在外屋。师傅闷头抽烟，俊伟有点狂燥，大叫着：抓到这个滚蛋我非剐了他！
“女人失了贞操，就不值钱了，谁还要啊！”师娘也呜呜地陪着哭。
“师傅，红杏要是不嫌弃我，我娶了红杏！”俊伟在屋外大声说，一脸的实诚。
师傅抽着烟，沉着脸，看看他。
“红杏，你可愿意？”屋里的师母问红杏。
红杏呜呜哭着点点头。
年前，俊伟把红杏取回了家，改口跟师傅叫姑父。
二爷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一个冬天。
04、
俊伟娶了红杏，来师傅这儿的次数少了，倒是二爷，还像以前一样来师傅家干点杂活。
一天，师傅带着二爷和俊伟给外庄的一户人家盖房子，这时二爷已经可以和师傅一起搭手垒墙了。二爷拿起一块砖正要往高垒，师傅看见了，急急地说：“等一下！”
说着从砖上掀下一张粘在砖上的画着小男孩尿尿的纸片。
“这个千万不能盖在房子里，住房子的人会有灾祸。”
回来的路上，师傅给二爷和俊伟讲了师傅的师傅，给他讲的盖房垒墙时，有些泥瓦匠在砖底压了画着针扎后背的纸符，修房子的人会后背疼一辈子；画了刀子扎在身上的纸符，会有血灾，画一条蛇缠在人身上，会有人被蛇迷死……
听得二爷和俊伟两个人都心惊，这才知道了师傅和其他泥瓦匠在村里受敬重的原因。
师傅嘱咐二爷和俊伟，做一个心底善良、正直的手艺人，得大家敬重。
渐渐地，二爷和俊伟的泥瓦匠手艺出师了，自己也可以独挡一面了，俩人都挣上了大工的钱，村里人都说师傅带的俩徒弟手艺不错，俊伟开始飘飘然。
手里有俩钱后，有的人就会改变，俊伟就是这样的人。学成手艺的他在有一回下外庄干活时，因为住了几天，和人家的年轻媳妇搞在了一起，别人没发现，被二爷撞了个正着。
二爷劝俊伟珍惜红杏。
“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有啥用！”俊伟一脸的嫌恶，不听劝。
二爷暗自为红杏叹息，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师傅，怕他老人家生气。
05、
师母的病越来越不好，红杏一有时间就来照顾她姑姑，二爷也时常来帮师傅干些杂活，和红杏碰在一起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有一次红杏和面蒸馒头时，一撸衣服袖子，胳膊上有一大块淤青，二爷问怎么回事，红杏什么也不说，吧嗒吧嗒掉眼泪。
“俊伟打的？”
红杏点点头。
二爷从家里找来活血化瘀的药膏，正给红杏涂着的时候，俊伟来了，看俩人离这么近，还亲切地说话，肯定有问题。师傅想把红杏嫁给二爷，俊伟早就看得明白，好在他在红杏出事那天说愿意娶红杏。想到这儿，俊伟气不从一处来，但他嘴上可没说，还热情的和二爷打招呼。
开春，二爷家要盖一个新猪圈，俊伟上赶着来帮忙，都是一个师傅的，二爷也没客气，几天功夫，猪圈盖成了，二也家买了头猪崽，买来的时候无比欢实，不到半个月就死了，接着买了第二个、第三个，也是不出半月都死了，不知道啥原因。
二爷和师傅说了这件事，师傅说我给你看看去，围着猪圈转了几圈后，师傅说猪圈在盖的时候被人下阵了，一块砖下压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头死猪崽，所以无论二爷家养多少头猪都活不成。
怎么办啊？二爷急死了，难道把猪圈拆了重新盖？
师傅让二爷画了一头肥硕的猪，贴在圈门上，往猪圈里洒了点鸡血，又放了一串鞭炮，驱走了死猪的霉气，从此，二爷家的猪再也没有死过。
一连三天红杏没来姑姑家，第四天，二爷在师傅家碰到红杏，问这几天忙啥去了，红杏说俊伟病了，不知为啥，也查不出啥毛病。
师傅鼻子轻哼一声，说了句：他是该病。
06、
师娘因病去世后，师傅很少出去干泥瓦匠的活了。二爷怕师傅心情不好，常常陪师傅聊聊天。连着三个晚上，师傅把看房屋圈舍有无阵物，以及破解的方法教给了心眼实诚又耿直的二爷，并嘱咐二爷不可给别人下阵，做一个正派的手艺人。
二爷在师傅面前起了誓。
又出事了。
和俊伟搞在一起的女人的丈夫死了，刚搬进新房没有半月。村里人议论纷纷，都说是房子肯定有问题。
有人来请师傅去看看。师傅让二爷去了，二爷看出新盖的房子的东墙里压着一张纸，纸上一个男人的心口插着一把刀。
二爷回来和师傅说了一遍，师傅心情沉重，阴沉着脸，说，今晚就除阵吧，此阵不除，凡是住进去的男人都会死掉。
师傅陪二爷一起去破阵。
二爷口中念念有词，烧了一张画好的符纸，把纸灰灌进公鸡嘴里，又放了一挂鞭，破了阵。
师傅和二爷刚到家，红杏哭着跑来了，哭着说，他半夜开灯想去厕所，发现睡得好好的俊伟，心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了一褥子，早就没气了。
二爷和师傅对看一眼，知道这是破阵后的反噬，谁都没说什么。
害人就是害己，有些人就是要拿性命去验证这些。
两年后，师傅走了，嘱咐二爷把红杏娶了，照顾她一辈子，并告诉二爷，以后收徒弟要擦亮眼睛，因为之前糟蹋红杏的那个人就是俊伟。
俊伟娶到红杏，想通过红杏让师傅传授他破阵的方法，师傅识破了俊伟的黑心，说不知道破解的方法，俊伟便张狂起来，连着两次下阵，二爷家猪圈那次，师傅旁敲侧击过他，俊伟什么都听不进，我行我素，遭到了报应。
如今二爷也老了，泥瓦匠的活早就干不动了，但他时常就给我们讲一段他年轻时候的事，告诉我们什么时候都要做一个走正道的人，不能坏了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