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房思琪的初恋花园》。它已经不适到影响了我的心情,原本我应该更新《细品金瓶梅》系列的,但是我无法忍受这本书给我带来的恶心感,按耐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
《房思琪的初恋花园》是林奕含生前唯一一本长篇小说,而在完成它没多久,作者便因为重度抑郁症上吊自杀,而这件事也成为当时公众讨论的热点,多少公众号都在控诉性侵未成年少女这件事,但是在我看来,大部分人其实不过是为了赚取流量,吃死人馒头而已,又有多少人真的去看了这本书?
这本书的语言其实节制而含蓄,描述的故事却让人感觉到深深的寒意,那是一种“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的寒意;是一种无处申辩、无力诉说的寒意。在这种寒意下,一切阳光的美好的东西都被消磨、摧毁,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语言间或青涩,节拍偶有失控,但这不是玲珑清扬的想象世界,这是年轻的生命留下的血肉擦痕。关于女人,关于生命起航处的坠毁,关于个体面对机器时的无力。绝望、虚妄抑或希望?阅读一份记录,或开启一封遗嘱?”——戴锦华
书中写了三个女性,年轻漂亮的伊纹嫁给了一个40多岁的男人,放弃了自己文学博士的未来,成了男人的禁脔,却在结婚没多久便遭受了家庭暴力;漂亮小女孩房思琪,十三岁,是故事的主人公,被补课老师李国华性侵,精神崩溃,最后发疯;幸存者怡婷,十三岁,相貌普通,顺利长大。
在这个故事里,女性的软弱无助与男性的强势无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会痛恨男人的无耻与暴力,又会痛惜女性的懵懂无知,不会反抗,而更让你心寒的是周围人的冷漠,他们是看客,也是无底的水,看似清浅,却在你淹死之后都不会起一丝波澜。
如果说这些只是让我觉得冷,还不够恶心的话,那么《失乐园》篇章里面那一段对于少女的描写却直接引起了我的不适。
房思琪才十二三岁,还在岛上骑树干,被海浪舔个满怀。……一个搪瓷娃娃女孩,没有人故意把她砸下地是绝不会破的。……这跟用买的又不一样,一个女孩第一次见到阳具,为其丑陋的血筋哑笑,为自己竟容纳得下其粗暴而狗哭,上半脸是哭而下半脸是笑,哭笑不得的表情。
洛丽塔之岛,他问津问渡未果的神秘之岛。奶与蜜的国度,奶是她的胸乳,蜜是她的体液。趁她还在岛上的时候造访她。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告诉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一个搪瓷娃娃,一个比处女还要处的女孩。
这样冷静的语言刻画出深刻的黑暗,那种属于中年男人贪婪的、阴暗的、狡诈的、污秽得如烂泥一般的心事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你希望把他的眼睛打碎,踩在脚下,让他品尝痛苦的滋味。但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用一种戏谑的、施虐的方式对待一个小女孩,将自己扭曲的欲望强加到她的身上,并用“爱”的名义来开脱自己的罪行。
他抓住她的手,得意突然孱入凄凉,他说:“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房思琪快乐地笑了,胡兰成的句子。她问他:“胡兰成和张爱玲。老师还要跟谁比呢?鲁迅和许广平?沈从文和张兆和?阿拉伯和爱侣绮思?海德格和汉娜鄂兰?”
把美好的爱情和自己的兽欲相类比,用华丽唯美的文学语言粉饰内心的龌龊不堪,你甚至能读出来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让他感受不到罪恶,也感受不到同情,他对女孩子们哭泣的声音无动于衷,甚至把它当做一种情趣。
他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现实中李国华的原型陈星,有一双“愁胡”般的眼睛,与书中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哪怕在林奕含自杀之后遭到媒体的围攻,他看起来依旧自信、冷静、毫无负担。他说他们在恋爱,他说他们只在一起2个月,他说他很遗憾。无耻的嘴脸就好像你打上去都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你只想这种垃圾消失在世界上。
这是一本哭泣之书,读到最后是一片黑暗的海洋,你会觉得压抑、沉重,却又发现这种压抑很轻,因为你永远体会不到书中人物的感受,体会不到一个自杀者的灰暗。而更加吊诡的是,明明施虐的是别人,却是受虐者承受苦果,就连她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罪恶。
房思琪告诉妈妈,学校里有女生和老师在一起。被妈妈说这女生很骚;
饼干被李国华暴力强奸,却被男朋友嫌弃很脏,最后只能跟着李国华,因为没有人会爱她;
房思琪面对追求她的男孩子,心里想的是:我是馊掉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的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词句很美,却充满了绝望。看书的时候我会想,一个91年的女孩子,写出如此华丽凄凉的语言,如果她能够正常地长大,未来该是如何可期。可惜没有如果,她是一出生就折断翅膀的鸟,不再有飞翔的可能。
在文章的最后,离开了暴力狂丈夫的伊纹对幸存者的怡婷说:
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了;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假装你从未跟另一个人共享奶嘴、钢琴……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
每一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我们的确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和手冲咖啡,但是我们依旧在警惕那些黑暗中邪恶的眼光,那些晦暗不明的欲望。有时候我们所经历的,明明再退一步就会滑下深渊,却终究险险地停靠在边缘。
我们可能无法抵抗罪恶,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不成为它的帮凶,不变成冷漠的大人。有时候一句话或许就能拯救一个灵魂。而同样一句话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