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被梦惊醒,摸摸床边和身上,还好,被褥都在。
我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长大的,由爷爷奶奶带着,没有补习班,也没有兴趣班。在镇上的一个厂区子弟学校上学,也住在厂子里,上学只需走一分钟这种事情,想必城里孩子永远体会不到,课间跑回家看电视也都是常有的事。总是看着窗前认识的不认识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冲他们甜甜地喊着,跟着隔壁的爷爷学现在看起来幼稚无比的魔术,和小伙伴在操场上放风筝,约好朋友周末去山里捞蝌蚪,我十二年的时光在这里度过,除了欢声笑语还是欢声笑语。
十二岁那年我离开了这个地方,去城里求学。走的那天,竟高兴得不像样子,甚至忽略了爷爷奶奶眼里的不舍,我太骄傲了,因为全镇考上那所知名初中的孩子寥寥无几,并且只有我一个女生,现在的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的心情。顾不得手里沉重的行李,我迫不及待地想迎接新环境,超过三层的教学楼是我从未见过的,单人单桌的优越设施也让我兴奋不已,我憧憬一切美好,哪怕有点不切实际。
对于十二岁的我来说,住校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感觉那时的我是向往孤独的,渴望一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日子平淡的过着,我却无比开心,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自习,这些事我不知道期待了多久,直到有一天。
那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一个无比寻常的晚上,上完自习回宿舍,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被子在地上胡乱扔着,依稀可以看到脚印,床上的褥子被掀起来,枕头更是不知去向。我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询问事情情况的话,我承认我紧张了,问“你们谁这么讨厌在我这捣乱”会不会显得态度太强硬,问“你们对我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没必要这样”会不会错怪好人,然而我的不正常反应没有引起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注意,他们连上厕所都在一起,我像是一个外人,沉默了好久,我还是开了口,
“你们谁知道我的被褥是怎么了?”
“……”
“我早晨走的时候还是好的,是不是你们谁不小心弄到地上了?”
“……”
“其实也没关系的,我重新收拾一下就好了。”
“……”
忽然觉得地上的被子好沉,好想叫个人帮我一下却迟迟开不了口,拍拍被子上的脚印,把褥子重新铺好,在暖气片下面找到枕头,没有洗漱,我哆哆嗦嗦地爬进了被窝,他们还在打闹着没有熄灯,我只能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没关系,”我幻想着这句话是回应他们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对不起“,却清楚的知道我是说给自己听。
第二天晚上,情况依旧,脚印明显了,褥子和床单分离了,我酝酿着也胆怯着,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在地上?”
“……”
意料之中的应答,根本算不上应答,因为压根儿就没有人理我,这次的的脚印拍了好久还隐隐约约存在着,花了比前一天更长的时间整理好床铺,我逼着自己睡着。
又过了几天,旧事重演,不过这次换了位置,被子在床上乱扔着,褥子在地上躺着,令我开心的是没有脚印,枕头就在床下面很好找,我简直有点想说谢谢。
如此反复,持续了两个月之久,幸好只有一次枕头被丢弃在楼道。其实我明白,再多的委屈也压不住我的骄傲,我宁愿所有的东西被蹂躏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我也多次拿出手机按下爸妈的号码,但一次都没有打出去,不是不愿意诉说委屈,只是他们不在身边怕他们担心,直到今天他们依旧不知道这件事。
十二岁,我用着摸不透的心态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没有掉一滴眼泪,因为我没有一个朋友,我以为我可以享受孤独,事实证明我必须得接受这样的结果。困境带给人的除了坚强就是学会自娱自乐,我无数次在深夜惊醒,摸摸褥子和被子,然后用力嗅被子上的味道,因为妈妈临走前在家里就把被褥晒了好几遍,所以即便是被扔到地上无数次我依然觉得有家里的味道。
这是八年前的故事,我不知道故事的起因,也不知道故事为什么结束,只知道十二岁的我看似坚强。八年后,我一年里哭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不同的是,每次都有人陪。
八年多来,我第一次云淡风轻的说起这件事,愿意把这件事写下来。
现在的我也还是会在做噩梦醒来后,习惯性的摸摸床边和身上,还好,被褥都在,但更好的是,我有可以陪伴一生的挚友。
感谢孤独不再,你们踏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