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土地的消失

作为最老的九零后,我生在教育观念落后的的农村。九十年代,中国还处于改革开放的关键期,沿海地区因为改革开放政策而获益,迅速成为中国最早富起来的地区。富起来的沿海一线城市也在慢慢带动着内地的发展,但由于地理环境和文化环境等种种因素的影响,内地的省会城市都发展的比较缓慢,更别提像我们那种小山村了。

山区的地比较少,而且土壤贫瘠,土地下放到户以后,农民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粮食不能拿去卖,农村人就没了经济来源,所以很多农村人都养猪。春天的时候去集市上几十块钱买一头小猪仔,喂到年底卖给收猪的,一头猪长得肥的话能卖一千块钱左右。或者是请了杀猪匠来家里把猪杀掉,年前拿去集市上卖猪肉,也能卖个一千块钱左右,自己还能剩着猪肉猪大骨和猪杂碎。那时候乡下卖肉是不需要做检测的,也不用给肉上盖蓝章的。如果按现在的猪肉价钱算,一头肥猪按四百斤算,30块钱一斤猪肉,一头猪就是近万元的收入了。现在农村养猪户也很多,但是种地的人少了,粮食也少,不像以前用麦麸包谷皮喂猪,农村养猪也用猪饲料。

最早家里还有些地的时候,地都特别分散,山上有地,河边也有地,山沟底也有地。听父母说,最早给每家分地是按照家里的人口数量分的,也就是分地的时候按照当时你家的人口数给你分,对于你家将来可能新增的人口是不做考虑的,因此后来我和弟弟出生,我俩是没有地的。

河边的地是上等地,水分充足,土壤肥沃,也数量有限,每家分一块,同样按照家里人口数量来决定这块地的大小。我们家住在山沟里,河边的地在沟口大河那里,离家比较远,我小时候懒,不愿走路,最不喜欢跟父母一起去那块地干活。实际那块地才是一家人口粮最重要得来源,为我们家提供了很多品相很好的麦子和包谷。

山上的地比较贫瘠,雨水和土壤难以留存,勉强种下的粮食收成也赶不上河边地的一半。造成收成差的原因除了土地贫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庄稼容易被山上的动物糟蹋,山上野猪,豪猪很多,尤其喜欢破坏包谷。一到包谷秆儿长出包谷棒子的时候,夜幕降临,这些家伙就开始在山沿地边出没,大人们趁天黑前,带着简单的被褥上山,在地头用上年留下的包谷秆儿搭个帐篷,点上一盏油灯,或是点起一堆篝火,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住一晚,野猪看见有亮光就知道有人在,也不敢出来祸害庄稼了。我小时候要求过很多次想跟父亲一起上山看野猪,但都得不到允许,父母说小孩子夜里在外面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吓到,他们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鬼怪一类的。没上过山守过地,所以我也没见过野猪豪猪,只见过别人打了豪猪拔下来的豪猪毛。豪猪身上长的毛虽然是叫毛,其实是刺,或者叫毛针,粗的有大拇指粗,细的也有小拇指那么粗,十几厘米长,中间一段黑色,两头白色,又尖又硬,很锋利。我们农村孩子没有钱买玩具,什么都能拿来玩,我就喜欢收藏豪猪毛来玩,可以当宝剑或者是毛笔玩儿。

豪猪毛刺

后来国家经济条件好起来,农民不用交税了,这件事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只记得听大人说不用给国家交钱了,自己家就能省出一些生活费了,我也跟着高兴,但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要交税。

没过几年,农村土地又开始变革,因为环境破坏,水土流失严重,国家开始回收土地,要求退耕还林,山上的坡地就全部退化栽成了树。一开始农户都种果树,村里人也不懂得种植果树的技术,同时加上山区气候条件的限制,果树长势不行,结的果子口感也很差,没办法卖出去,最后只能放弃,可退耕还林的土地不能再种庄稼,最后就只能荒芜着,慢慢地被山坡侵蚀掉了。

到08年,我们那里开始修建高速公路,又征用了很多河边的土地,我们家那块地就在其中,那片土地上现在已经被G70高速以及收费站淹没,再也分不出哪里是谁家的土地了。

再后来15年左右,国家出资开始在贫困地区盖安置房,搞移民搬迁,让深山里的人们花很少的钱,就能够住到安置房小区。我们那里的安置房小区就在高速收费站的附近,安置房的建立又占领了一片肥沃的河地。

剩下零零散散的土地本可以留存,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外出打工或是创业,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农民口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都开始想要改善居住环境,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搬出山沟,在河地上盖房搭院居住,因此近几年河地上的小洋楼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把仅剩的一些零星的河地也占用殆尽。

农村人没了地种,开始动起脑子做别的事情,养猪,种植大棚蔬菜,种植香菇,更多的人还是外出打工赚钱。不种粮食了,人们好像也不缺粮食,生活还越过越好。

时代变迁,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土地的消失,耕作的消失,意味着一种记忆的消失,时间的消失,再也找不回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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