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描述完他去小寨子里借第二个坯模儿的经过与见闻后,就把手中的新模靠着原先的旧模往地上一放,说二弟,不扯闲话了,咱开始吧!
我对大哥把小琴私下待我好的事儿刻画成一朵花儿的景况不置可否,我对大哥动员我干活的号令说一不二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与落实着。
我知道,大哥是埋头做事儿的实干家,他不会为某一件他感兴趣的事儿而总扯长不短地拓展延长或任意瞎侃的;实干家都是务实的,耍嘴皮儿不是他们那类人的强项。象我大哥真充其量只让他站那儿穷嘴呱嗒牙上唇对着下唇,别的事儿啥也不让他干的话,他最多也就是三分到五分钟的神聊黄金时段,谈兴高潮一过,你再想听他个下文,任妳耐住急性子干等一刻或半小时,也再难获他一个字的补充说明…他要干活,他耽误不起那干实体事儿的宝贵时间。我俩同父同母,同根同宗同祖,一母同胞的我们,知哥习性莫若我这个弟弟哟!
我一听大哥的吩咐,就握起铁锨把儿开始铲泥巴了。
大哥用两个坯模脱坯,两模儿子一前一后地转番放置,一空一实,倒退着前进,每脱成一个水坯的流程速度,总三下五除二,两手啪啪唧唧就成形了,象玩戏法儿,又象娴熟轻巧的吹糖人艺人,只是我哥不用嘴吹而是只用两手就顺利制出了他心仪的产品。
看势头我哥脱坯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铲泥巴的气力越来越显捉襟见肋,我是老公鸡屙屎头截儿硬,又象银枪塑腊头,光好看不中吃更不顶用,刚派上用场还没冲锋陷阵左突右刺横冲直插几下哩就犯软蛋走下坡路了,确切作比,就好象江湖游医胡乱贴在村街墙头或电线杆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说词儿,还没弄成好事儿哩就一塌糊涂阳萎早泄不成体统溃不成军了…!
大哥后退着,蹲在那儿,两手扶模子,单等我铲泥进框儿,左等右等不见我铲泥入位,一抬头,就看到了我的窘相:我虽竭尽全力,但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了。我吭吭吃吃,我大汗漓淋,我气喘吁吁…。
正在这时,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在我背后轻轻响起,我不用回头,也百分之一万猜准是谁来到我身边了,我那种羞愧劲儿别提多么无地自容了,恨不能找个蚂蚁洞一头裁进去一死了之算啦!
那清脆悦耳的笑声嘻嘻着趋近我身旁,有一小小的拉力扯着我的汗涔涔的后衣襟小声轻轻说,眼看你弄不成个景了,别霸王硬上弓,硬撑着会损伤身子的…下力活儿可不是弄别的跟闹着玩儿似的,硬撑硬弄不得…小春你看这是我给妳捎来的两个肉包子,你先到一边儿歇会儿把它们吃下去休整休整,铲泥的活儿由我哩!小春妳看我是咋弄的!
这小琴在关键时刻尽拌我丟人现眼,她只自顾自出风头哩!我才无心吃他的肉包子素包子呢!我不看她,也不欢迎她突然在此时此刻的不请自来。我只勾头窘在那里,扶锨把儿倚入怀,单喘我的粗气儿,呼吃呼吃,声声不息。
我大哥顿时发觉了我的力乏劲溃,他不看我的一点笑话儿,忽地就站直了腰板儿,忙到水桶边撩水搓了两手上的泥浆,微红着脸儿对我说,是哥我一时考虑不周,弄翻劲儿了,铲泥是个下力活应该我来弄…已累着了二弟,人家小琴妹子专一找妳玩来了,又特意给你捎来了两个大包子…这儿无论是铲泥还无论是脱坯都不让你小弟操心管了…你俩到堂屋歇着去玩去罢…这儿的活儿全由我来处理好啦!
我才不呢!我知道我哥全为我好,也知我哥在无形中给足小琴到来的面子,是表示对小琴特别欢迎的意思。我也知我家屋窄又低矮,没有一点儿要显摆的地方;再说我奶奶已八十多了总足不出户又聋三嗑四,时不时会搭言打斜掺儿的,很会悟错意的;再再说,还有我那出言不逊的妈妈,也不知她一见一个小女孩随我忽到家里来,会自惭形秽地说出些什么不三不四贬低我的言辞来的,也肯定会让小琴小脸上掛不住的…总之,我才不带小琴离开脱坯现场呢!我只当若无其事,只当小琴就是无意间路过我的家门,在村街上闲逛时忽拐来此看热闹的…!
待大哥粗而巴糙洗罢双手,擦也不顾擦一下水迹就来抢夺我手中的铁锨时,我顺手推舟就把锨把儿让给了我的大哥,而不是送进先伸出手的小琴手里。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小琴一下,仿佛她的脸儿腾地红了一下,还嘻嘻地自笑着呢!
且不管她!大丈夫作事得有君子气度,君子处事又应不计小节…我不让小琴铲泥是对她的关心与怜爱,铲泥说心里话那不是个啥出坦儿顺气的温柔轻快活儿,是会让人精疲气竭尽失花容月貌的…就象我刚才憔悴的土巴鼠的憨样子一定是最不雅观的!尽管小琴还算不上绝色佳丽,与蕊儿姐的天生丽质相比还谈不上美艳,但我还是不忍心凭白无辜劳动她,奴役她摧残她…事后让她再忆此情此景,她会设身处地念怀到我的良苦用心的…而此刻,我就快刀斩乱麻,并不顾及她心里如何想,如何看待我是怎么待她的!
…我平心静气地想心事的同时,我喘粗气的胸脯也就逐渐恢复了平静。我一看铁锨已握在大哥手里了,我灵机一动,一个箭步跳到坯模前,一弯腰儿,两只白净的小手就扶住了坯模框儿,特让我的双手沾上了稀哩糊涂的黄泥儿水。
这样儿也好!由二弟脱坯让哥给你供泥儿看咋地,一准会撵上趟儿的!大哥赞叹着说。
可一旁的小琴却肿了嘴儿,嘟哝道:那人家给你小春带的包子妳还吃不吃?没想到你小春啥时候也学会了手不撵脚加,一点儿也不事闲儿的地步了!…。
我不抬头,也不多理她,只两手扶那坯模的框沿儿,扎着那脱坯的架式,单等大哥向模子里倒泥巴哩!
谁想小琴这机灵精,却自作多精,忽腾儿一笑,鬼乍乍地提着一个小布袋,跳到我身侧,娇滴滴地说,让妳脱让妳脱(坯)!反正妳口还是闲多哩!嘻嘻!那就让我来喂你吃罢!脱坯吃包两不误。嘻嘻!嘻嘻!
顿时,我满鼻子闻到了梦寐以求又久违的肉气儿香了…!
(待续)
19年1月7日晚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