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就像外婆纳鞋底的银线,斜斜地缝着天地。老井台边的艾草在雨中舒展叶片,露珠顺着叶脉滚落,在石板路上敲出细碎的鼓点。我蹲在屋檐下,看外婆踮着小脚从灶间端出馒头,白雾裹着麦香扑面而来,把她蓝布衫的衣角洇得更深。 —题记
吱呀作响的藤椅,轻声哼唱的童谣,树下一老一小的影子,都承载了外婆的温情。有了外婆,才有了完整的童年。
睡凉席
蒲扇的“噗噗”声划破了夏夜的空气,却怎么也吹不散那粘稠的热浪。外婆不停地摇着蒲扇,汗珠一粒粒从额头渗出。
那时我总爱光脚往床上爬,沾着泥巴的脚丫刚碰到凉席,就会被一双手轻轻握住。蓝布围裙带着皂角香擦过脚心,“小泥孩又想不洗脚就睡?”铝盆里的井水还浮着白天晒暖的余温,蒲扇在背后摇出的风带着草香味,把“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调子吹得忽近忽远。蚊帐角落的补丁被风鼓起,像片白帆飘在月光里,我盯着帐顶晃动的光斑,感觉后背被扇柄轻轻戳了戳:“白闹腾了,快睡吧,你娘明天还要早起下地”。
真正睡着总要闹腾两三回。先是嚷着后背痒,带着厚茧的手指就在后背挠来挠去。待那点痒意慢慢消失,蒲扇又开始摇动起来,扇面掠过鼻尖时,能嗅到竹篾经年累月沁入的汗味。最后总要突然坐起来说口渴,搪瓷缸里的茶咕咚几口,再喝总会被截住:“喝多了要尿床了”
听童谣
轻柔的月光,夹杂着一丝微风,洒向大地。虫鸣声声,不绝于耳。月光高悬于上,照亮小院的一砖一瓦。外婆静静的坐在院中,伴着藤椅缓缓摇晃,我趴在外婆身旁,耳边响起她轻柔的声音:“众星朗朗,不如月明苍苍……”短短几句,却令人刻骨铭心。月光下,小院中,那个天真的我,就躺在外婆的怀中缓缓地闭上眼睛,沉醉在那声声童谣里,沉溺于外婆的温柔乡。一个个饱含爱的童谣轻声哼唱,将我摇回外婆的怀中。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我一直认为,这首童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表达形式,不同于单调的文字,也不同于轻哼的曲子,而是质朴的外表下拥有着丰富的内涵,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充实和美好。曾经的我从来不曾想过这童谣我什么时候就听不到了,我认为我会一直听下去。
摘槐花
清风拂过树梢,人间骄阳正好,阳光轻柔洒向树叶缝隙间,为这座乡间小院带来丝丝温暖。简朴的院中生长着一颗粗壮的槐树,一条条翠绿的枝叶肆意生长,尽情伸向远方。
透过那粗糙的树皮,方可窥见它的岁月。我站在树下,静静嗅着那一抹淡雅幽香。或许是看出我眼中的渴望,外婆当即拿来镰刀,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不停地踮起脚尖,摞下一枝枝槐花。外婆拿来箩筐,我跟着外婆一起摘出白色的花骨朵,朵朵槐花芳香扑鼻,在空中摇曳着,将我轻轻摇回童年,沉浸在那幸福的时光里。
做棉衣
寒风呼啸,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寒气。屋中的炭泥炉烧的正旺,在冬日中多了一丝微弱的温暖。借着残阳,外婆皱着眉头,穿针引线,一件棉袄就差两个袖子,嘴里不停地叨叨着:“这小孩真淘神,天说冷就冷了”。外婆不停地引着线,爬满老茧的手在寒风中不停地抖动着。
昏暗的灯光下两个棉袄袖子,一团线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织就成一件蓝黑色的棉衣,在温暖的炉火中,熠熠生辉。一件温暖的棉衣,一股淡淡的柴火香,将我轻轻摇回那温暖的时光里。与外婆在一起的时光,宛如一汪清泉,缓缓流淌,轻轻将我送回外婆桥。
熬中药
永远难忘我与那段袅袅中药相处的日子。我八岁时不幸得了肝炎,母亲抓了几幅中药,外婆来为我熬中药调理,自那天,我家的小院里,就栖下了那袅袅中药香。
第二天,外婆就早起拿出我家那常年落灰的砂锅,她将各色药材一一放进锅里,用筷子慢慢搅拌,眼微眯着,仿佛在岁月里悠然着。我依着门框问:“姥姥,你都弄着些什么啊?”她稍抬头,缓缓启齿:“乖孩子,你去等着啊,我马上就把药熬好了。”
我悻悻地站在一旁,心却为之悸动了,还是忍不住探头望。乌黑的砂锅里,盛着一碗棕黑的液体,在阳光的映衬下泛着阴翳的光。不一会,只见锅里青黑的液体顶开锅盖,沸腾着许多微笑着的水泡,并伴有水泡次第破裂的声响,那是水泡演绎生命的又一种方式。
正恍惚间听着,看见了外婆和她端着的药钵。她慈祥地笑着:“乖孩子,中药熬好了,快趁热喝吧,喝了咱就好了。”
我双手捧起外婆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常言道中药苦,我却未觉,只发现喉中似乎蜿蜒着滚滚热流,一涌而入肚内,苦是不甚明显,倒是那苦后的回甘,让人欢喜。
袅袅中药香,这,是思念的味道吗?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四月的风吹拂着脸颊,摇曳着百花,诠释着岁月的悠然,诉说着生命的繁华。在清明时节品味着甘甜芬芳,一曲童谣,化作精神上的养分、信念上的支柱、成长上的陪伴,在以后的每一个特别日子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时时回响,念念不忘。
外婆的童谣给了我童年中最美好的记忆,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好听,她的手总是暖暖的。我想,那首没有名字的童谣,应该叫“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