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第一场雨

2017.9.25我二十岁生日,南京暴雨。

早晨是被狂暴的雨声吵醒的,不到七点。不久又听到了女生惊恐的尖叫,估计是不得不冒雨去上早课的人,或者不得不坚持备战考研的人,迷迷糊糊地踩了一脚带着沙的冰凉雨水,忧心忡忡又怨气冲天。这是我在南京经历的最大的一场秋雨。大一暑假留校的夜晚,缩在被子里听过一场电闪雷鸣的夏雨。那是18岁的夏天,暴雨是无可厚非的。我总以为秋雨是如泣如诉,哀怨凄婉的。挂在或黄或红的秋叶上,是美人儿未干的眼泪。今天这场雨,不知是谁惹怒了波塞冬,降水以示惩治。

我听着这暴雨声,像那豹子头带着八十万禁军操练,心里一阵发愁。二十岁第一天的任务,没想到会是这么曲折的阿。"西康路15号,请柬,通行证"。我草草吃过一个小酥饼和一个椰蓉馅儿的月饼,带上粉色的小花伞出发。



出门撑伞。每滴雨砸在地上都弹起两指多高,每滴雨敲在伞上都弹出响亮的音符,每滴雨汇在积水里都搅起一片涟漪。卷起的裤脚微微有些潮,每一步都打断一条小小溪的旅途。我努力地避开坑坑洼洼,只挑地面高处走。走出校园还是决定去超市买了一包鞋套,鞠躬尽瘁的旧鞋被我拿来踩水,一层薄薄的鞋套是我对它最后的保护。跟着地图导航小心翼翼地走,一切在戴上眼镜之后都变得可控而不可怕。碰到坏脾气的工作人员就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吧,这可是我二十岁的第一份任务。

背着13份请柬和1张通行证离开西康路15号,雨下得更凶更猛了。我是个不怎么喜欢改变的人,所以决定原路返回去乘熟悉的20路转70路。西康路1号河海大学,地上的积水瀑布似的从高地上的校门涌向可怜的车道,再这样下去车道只怕都变了水道,这被暴雨笼罩的南京城能不能变一天水城。我趟着一层薄薄的蓝色鞋套,走路沙沙作响,看起来十分蠢笨。校门口的小吃摊都散了,路倒是好走了一点。立在公交台脱掉湿透的鞋套,袜子依然干爽的触感让我心情微晴。接下来就只等傲娇的20路了。20路果然没让我失望,两辆空荡荡的3路过了,才来了一辆满当当的20路,站台的人蜂拥而上,挤来挤去的伞打湿了我的外套。

雨天堵车。前面一辆红色的公交背上挂着大幅的广告。红衣服的周迅涂着正红的口红笑得灿烂,莫名地照亮了被暴雨浇得垂头丧气的街道。笨重的公交一走一停,每一次起步刹车都发出吱呀的呻吟。一站路停了五次,我想也许步行会略快一些。挪出了拥挤的汉口西路,20路终于顺畅地驶进了上海路。红衣服的周迅不见了,周围街道又恢复了灰头土脸。我是一个在南京公交上被晃倒过的人,雨天地滑更不敢轻举妄动,紧紧抓着扶手站好,定定地站了四五站,直到身边的老奶奶下车才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还带着她体温的座位。一站后到达换车站,迎接我的是漫长漫长的等待。

70路。平常乖巧的70路今天也学起了20路耍大牌。七八辆公交过了,还没有70路的影子。仿佛为了给70路登场造势,暴雨骤然如注。我几乎看得到地面积水以看得见的速度增长,雨砸在地上好像开出一朵朵山百合,砸在水面就像涌出一颗颗明珠。每辆汽车经过积水路面时,都在车轮处嗖的一声出生出两只白色的翅膀,飞一般越过水面,不把路边等车的行人溅个透湿决不罢休。我的粉色小花伞内面开始渗水了,像是不满这暴雨把它当鼓擂,委屈地哭了。本来就是晴雨两用的伞,跟着我见识南京的暴雨也是委屈它了。雨下得愈发放肆了,好像稍稍放松攥着伞的手,我就会轻易地被雨吞噬,消化吸收在慢慢生起的烟雾中。我轻轻抹去渗出的雨滴,看向依然没有70路的远方。



终于等到70路的时候,我的裤子已经湿到了膝盖。头发沾了雨水潮晕晕地趴在头皮上,显得我像个三天没洗头的邋遢人。坐上最后一程公交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这雨多大多狂,我终于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驿站。窗玻璃上的雨瀑布一样流淌,车爬过积水荡出潺潺的轻唱。每一站都有艰难地撑着伞等车的乘客,见到车来,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四轮的交通工具在暴雨中都成了铁壳的蜗牛,缓缓蠕动,缓缓蠕动,终于停住了。

堵车。透过雾蒙蒙的窗玻璃我看到三面的车流都被暴雨定格,大大小小一概死死塞住,动弹不得。有心急的乘客要司机开了门想自己下去走,走到门口又泄了气,讪讪地退回来,满腹牢骚地坐回刚才的位子。我自知路远难行,坐在最后看不到车门处的积水,但我想能让那么暴躁的乘客乖乖坐回来的,估计是又深又浊还可能泛着白沫的积水。一股雨水从窗缝涌进来,泼在了我放在脚边的粉色小花伞上。

车堵了二十分钟了,雨还在下,这是我二十岁的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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