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得黑甜,醒来慢慢想起昏睡前一片鲜红的画面,不由得瞬时坐起,想着是梦,又分明记得是迷睡前的画面。迷糊中看看周围,光线昏暗,有种噩梦中仍未清醒的错觉,借助着微弱的灯火,我打量清楚四周,这是间暗室,石板壁的墙在昏暗灯光下是青黑色的,像是在吞噬着这个空间的光明,温暖,和一切能让人心安的感受。四壁是墙,找不见出口,没有门窗,头顶有空气流通的感觉,暗室里除了我躺着的一席之下有着一张薄褥铺设的石板床铺,再无任何陈设。我沿着石壁一路摸索希望能找到出口,可是一遍又一遍的走下来,心底的恐惧和绝望也越来越深,没有任何发现,我来不及去想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深陷在现实的绝望里,与其说是一个牢室,更像是一间石板墓室,送我到这里来的人完全掌控着我的生死,而我却连一切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
也不记得是第多少次循着石壁摸索着石板走遍这个暗昏灯光下不过普通一室宽的暗室,着实体力心力透支,我背靠着一壁蹲坐了下来,因气流是在上方,不由得仰天吸着气想,既然是有通风换气的地方,或许在头顶能找到出口。可眼下我实在是没体力再去折腾了。而且以我的身高和这暗室的设置,是无法探到暗室顶部的石板,或许是当真疲累,或许是着实在绞尽脑汁之际,我竟然又一阵困意难抵,头一点两眼一暗,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床铺前的地上放有一碗水,和一块硬饼,看来,这石室里果然是有机关的,灯油也有添加,眼下来看困我在此的人并不想要我的性命。只是这样的关法只怕我会疯,不知道时间,没有人对话,甚至除非我自己刻意制造否则连声音都没有。心下是恐怖的,可是要撑着不疯才能找到线索。这里连计算时间的方法都没有,送食物的人也很刻意让我虚弱着,几乎是我要昏睡睡大概四五次之后,醒来床头会有一碗水,一小块硬饼,我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心想着,这样不如搏一把,这人既还时时费心送水食,便是不想我死,我偏偏绝食。到面前第三次出现水碗的时候,我已经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状态,这人也不费心等我昏睡再送食,直直站在了我面前,可惜饿得久了些,我全身力气只够撑着眼皮,头都难得挪动,只一眼看到那人背光走近,脸都在黑暗中……
“她是故意绝食,怎么向公子交代?”暗室里果然一壁墙内有机关暗门,进来一个着男装女子看着地上昏迷的人说道。
“遭了一场劫,倒是比从前机灵了点。”另一个劲装男子,身形矫健挺拔,矮身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说道,“稳重点,只是几天不吃饿不死她,一会这么带去见公子也省了不少事。”
“当年,因为这么个人,公子可是几乎毁尽萧家势力,赔上自家性命。如今,长孙瑾,冒着满族被诛之罪,包庇她,这会扑天掘地地找。我们这边呢,虽是绑着了她,却暴露了这么多年公子辛苦栽培在长孙瑾身边的暗线,就连当初几乎覆灭之际都没启用的人也曝光了,荀氏到底隐藏了什么?还是说她……有着不一样的价值?”
“秋若,我们这样的人,要想活得久一点,就要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什么事可以琢磨,什么事不能!记住你的身份。”
“……是。”
“弄点米汤喂下去,万一折在这,公子和长孙瑾两边都得要了我们的命。”
“是,不过车马已经准备好,老扈那边只能帮我们最多争取半个时辰,路上喂吧。我先给她换装。”
“好,我出去准备。”
虽然着实是饿得头晕眼花,但刚才的对话我也是听着了的,中间有一阵子因为耳鸣没听清楚,但,长孙瑾这个名字听得清楚,还有他们说的公子是谁?因为手脚无力,头昏脑胀,换装,被灌米汤,我只能默默着了,但心里是真真记下了这个仇。我这人可能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记忆不多,所以对现下的事情记恩记仇,记得格外认真,即使不能立时去报的,也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惦记着有机会就要恩仇尽报的。中间他们带我走的很是波折,我尽量去昏睡,忽略了,可到底是清清楚楚知道了,我分别呆过了寿材,马车底两轱辘轴之间的暗格,还有被扎在干柴堆里,平素里,芸姨是斯文人,气急了也从没说出过一个粗字,我混迹在街头巷尾,听过一些粗话脏话,可是那些话大多刁钻,我着实不明白,偷偷学了两句,芸姨可是为此重罚过我,不让学的。但今日这仇,我不但认真记了,还记得很大,就是被芸姨知道再罚我,也是要在心里把听到过的所有骂法全送给这两人。
也不知是折腾了多少久,我本来是饿着的,一点米汤除了引得肚子一阵咕咕叫不停,就是让我饿得更难受了,中间被这两个人像是倒货物一样几经倒腾,我最后是真晕了过去。再醒来,是到了一间屋子里,比石室是好了很多了,有门有窗,就是习惯了暗室的昏暗,这外面虽是临近暮色了,一睁眼还是觉得光有些刺眼,房间里陈设简单,但桌椅床柜一应齐全,房间里设的两张床铺,我睡了一张,隔了张桌子摆出来的小厅,对面有张空铺。前头饿得狠,也渴得很,这一睁眼又是一阵晕眩,恶心得我一阵干呕,奈何肚中空空,我只能俯在床边,艰难呼吸。可能是干呕的声音,总算是招来个明白人,喂杯口温水给我,帮我轻轻顺着背,见我平缓下来,翻过我来,换了一碗清粥,就着几样清淡小菜喂着我,饿得急,我几乎是几口吞完一碗的速度,吃了三碗,觉得还饿,这人却不肯续了。我这才打量到这人,竟是个年不过十五六的姑娘,和朱小姐身边的丫鬟差不多的装扮,只是她这衣服料子,头饰都要精美些,娟秀斯文的长相,却有着像芸姨的书卷气,我觉得若是阿青能有这股书卷气,书呆子余伯期或许早上她家提亲了。
这姑娘许是被我盯得羞涩了,涨红了脸,“你莫要生气,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吃,你是饿得太久了,方才又吃得太急,我担心你积食,你歇息一会,迟些我再喂你一点。”
“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我们的房间啊,我叫青萝,是去年入庄的丫鬟,管事的杜大娘让我照看你,方才她还来看你怎么样了,哪知刚送走她,你就醒了。”
“杜大娘是谁家的管事?我为什么要和你同住在这?”
“杜大娘是这听枫院的管事大娘,我们都是要听她差遣的,这院子里数我们入庄最晚,我比你早一年来,所以我们住一处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这里的丫鬟?这里是听枫院…听枫院是什么地方?”想想晋霖街上那些妓馆都叫什么院,什么楼的,我心里一阵发抖,我虽不是很清楚,可也知道那种地方的人是会被所有人作贱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偶尔几次走到背街经过那些院的弄口都听到是打骂声,求饶声,哭喊声。
“听枫院是公子过来小住时偶尔过来休息赏景的地方。”
“只是赏景?”
“是啊,你不要害怕,当初我被牙婆子们卖的时候也很伤心害怕,怕被送到不好的地方,可是来这里后,很安心,这里主子不常来,来了也轮不到我们伺候,平时也不会有人打骂我们,杜大娘会依着规矩罚,可是并不像我从前听说的不顾人死活,只凭着喜怒打人的。”
“你是说,我被卖了!”这才是重点,我才转过神来。
“你被送来的时候饿得奄奄一息,我还奇怪呢,一般牙婆们卖人一定要是身强体壮的,听话机灵,还有就是模样好,你虽然模样好,可哪家会抬着人卖身的……杜大娘竟然也收了你,我从前只觉得她处事公正,原来还很菩萨心肠啊……”
“……所以杜大娘是知道谁送我来的?”
“这不一定的,买你进门的应该是管家孙伯或者上面的主子,由他或者主子把你分到听
枫院,这牙婆们,一般是见不着主子,甚至孙伯的,负责接头的有专门的门房大爷,姓周。我当初是这么进来的。”
“我是被人绑了,困晕了卖的,这件事找谁说理去?”眼下情形未明,我得想办法出去。
“……这……晚些时候若杜大娘再来问你,你自己回话吧,我…我要值夜了…”
“………”
大概是怕惹事上身,看着这姑娘跑得飞快的背影,我想得靠自己再多了解一下这个院子了。吃了些东西,体力有些恢复了,我慢慢走出房间,看了看四周没人,出门也看清楚了,这间屋子是在一处院子的后面,与主院被一道墙隔出了一条石子走道,一排三间房,中间的房间似乎大一些,有两处设门,两侧的房间因朝向,一处是终日受日晒,一处是终年背阴,背阴一处就是我和青萝住房了,这院子看来是在一处山间,背后遍有山峰,溪涧,只是这一处没什么景致。石子路另一头就是通向主院的路了,这院子也是依山势而辟,果然是种了一院子枫树,中间有人造的小桥流水蜿蜒到庭中是个两层小阁楼,一层现下是闭门的,二层是个开放的观景台,设有竹帘,从院中看去,似也是个书房摆设,有书桌,琴台,只是并未摆书或琴在上面。隔开一点也有设宴用的圆桌,圆凳。不过也是个小院子,从庭中估摸着五十步便出了这院子。我一边探着路,一边尽量记着地形。出了院子,外面是顺山势铺的石阶长廊这长廊间围出了一处景致,亭台楼榭,山环水绕的景全在了里面,一派豪阔壮大之感,想想刚才的院子更觉寒酸小气。外面的园子主要是依山,拟建了三个院落,中间这个山势最高,与其他院落间有一湾水道相连,背靠高峰,院门长廊阻挡,只能看到方方正正的高阁顶,靠南的院落主要以水榭风格为主,顺水势蜿蜒复杂,看不到里面,靠西的院落傍着山,主要以竹造景也有半山半隐的风格,只是看到院门附近,东边是枫院,站在门口一眼望尽,尽显小气,但脚程上离主院最近。天色渐黑,长廊上开始有人点灯走动,而且看上去估计是要布置宴席,突然廊上的人多了起来,本想多走走找找府门,见这样,觉得还是趁没人注意缩回房,装死的好。
谁知才缩回听枫院正院门便撞上了神色紧张的青萝,见到我脸上紧张瞬时卸下,拉着我一连脚往房间走,谁知院中有人走动,她连忙带着我借着天色暗深,枫树遮挡回到我们房间。
“你方才去哪呢?可有什么人撞见?”
“并没有,我只是想找茅房。”
“怪我粗心,没告诉你,茅房等会我带你去,方才你可有被什么人看见?”
“我不能见人吗?你怎么这样问?”
“不是,不是,杜大娘虽不是刻薄的人,可别的院子里的管事就不一定了,这山庄主子虽然来的不多,可规矩却是很严的,做下人的,不能去,不能听,不能看的事也极多,若是不小心犯了,一顿皮肉苦是少不了的,重的,丢性命的也有,你初到,我来不及细讲,日后我慢慢告诉你,现在别人都当你还体弱,没派活,你就惜福躲躲懒吧,往后的日子可再没有能安心躺着养病的时候了。”
“多谢你提点我。”
“这个不妨,我带了些吃食回来,你若饿就再吃点,前厅我得赶紧去伺候着了,这府上有宵禁,被抓到很有可能被当贼人,今晚据说是晋霖那位主子回来了大家都小心伺候着的,你且躲躲懒,别再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