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元康初年，长安城。

从金光门进城，沿着向东的官道直走，第二个坊就是有名的长安西市。

作为洛阳陪都的长安有东、西两市，西市相对来说更加繁华些，西域、东瀛、新罗来的胡商，东南来的南人都在西市汇聚。

繁华的同时，西市相对东市混乱的多，私盐、生铁这种违禁品，懂些门道也能买到。

这天来了个卖马的生面孔，操着一口南音，卖的却是凉州矮脚马，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征西将军赵王司马伦府上的人，说是府掾家子，叫孙会，衣服倒算是得体，但怎么看都一副下人样，相貌丑陋，走路弓背。

买货卖货碰到冒充郡守的都有，也就没人细究。

带孙会来的是城南做山货生意的富商子赵崇，元康皇帝继位前几年，四方闹灾，到现在也不消停。进山讨食的人越来越多，山货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剪径截道的贼人也是，皮毛价钱一路走高，赵崇的日子不怎么好过。

马匹生意倒是越来越好做，坊间都传宫府私下买马，各种风言风语也没个实证，来买的马的人倒是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宫府下人，好马基本不愁卖。

晌午刚过，孙会牵来的马就卖完了，估摸着也没啥生意了，赵崇就叫上孙会，一起逛逛西市。

孙会是琅琊临沂人，倒真是征西将军赵王府掾孙秀的儿子，这年，赵王司马伦迁征西将军，镇关中，孙会也就陪着父亲一同来了长安。

初来长安，也没个相熟的，上个月征西将军府进一批山货，来的就是赵崇的父亲，靠着巴结、贿赂孙秀做成买卖，也就顺势把自己儿子推荐给孙会作伴。

赵崇、孙会就自然混到一块，平日里做做买卖，玩玩叶子戏，偶尔出城找找乐子，宫府教习自然是不会去的，孙秀忙于政事，也没空管教。

到元康六年，朝廷召赵王伦回朝廷的时候，赵崇、孙会已经名满长安，东市、西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春风得意。

                                                                         （2）

府掾倒是危险了。

这6年，受宠于赵王伦，左右将军府政事，刑赏失中，引得关内氐、羌反叛，并不能制，梁王司马肜接任征西大将军时，征西将军府诸将建议杀孙秀平众怒，幸于友人开脱，免死，跟随赵王伦回到洛阳。

回到洛阳，孙秀很不好，朝政被中书令张华把持，司马伦被贬为车骑将军，嬖人孙秀自然既悲且惨，更遑论孙会，逍遥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有心人，天不负？

4年之后，元康9年，孙秀的机会来了，关内氐、羌反叛被平定，梁王司马肜回朝，朝内贾南风同太子矛盾一步步激化，终于发展到贾南风陷害太子的局面，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及常从督许超找上司马伦，密谋诛皇后，辅太子，孙秀建议司马伦赌一把，太子聪慧，辅太子正大位，不见得能掌权在手，不如等皇后动手杀太子，再联系梁王，将皇后、张华一干人等一举扫除，梁王无才无能，易于对付。

事情也如同孙秀所料，一步不差，到元康八月，随着淮南王司马允兵败被杀，太子、皇后、张华一班朝臣黄泉相见，朝政完完全全落入司马伦手中。

孙秀很得意。

泱泱大晋，一朝易主。

还记得当初只是琅琊郡吏，处浊流之末，听王衍一干名士清谈文墨，好不羡慕，自认也有升斗之才，可惜清浊有分，又不甘心曲身小吏，只好求品于王衍，幸得王衍赏识、赐品，迁至当时只是行东中郎将的司马伦手下，从琅琊到晋阳，从晋阳到洛阳，再从洛阳到长安，从长安到洛阳，几番波折，最后一把豪赌，江山入手。

孙会也很得意，因为他要成婚了，对象是元康皇帝司马衷的幺女河东公主，二十岁的孙会起家射身校尉，一时同琅琊王氏、陈郡荀氏、弘农杨氏这些世家大族平起平坐。

赵崇也很得意，山货买卖太好做了。前几年将买卖迁到洛阳，不料想孙秀失势，随即弃孙会而去，断了联系，哪成想孙会咸鱼翻身，想巴结也不成，正忧愁之中，买貂尾的人蜂拥而至，听说赵王掌政之后，大肆封赏，超阶越次，不可胜纪，即使是小小的奴役也赏赐爵位，每月朝会貂蝉盈坐，自然买貂尾的人络绎不绝。

                                                                          （3）

永宁元年，长安城。

从金光门进城，沿着向东的官道直走，第二个坊门进入。

西市今天来了个生面孔，听口音像洛阳来的，做的是山货生意。

晌午刚过，就有好事者和生面孔闲聊起来，皇后陷杀太子、梁王起兵囚杀贾皇后、淮南王兵败被杀、赵王改元········洛阳大事、趣事一件件娓娓道来。

那个卖马的居然娶了公主。

周遭顿时来了兴趣，不一会儿这消息连东市都已经传遍，明天估计整个长安城都能传遍。

这夜，不少人动了贩马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