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总觉得我妈的生活是加了滤镜的。自带柔光的那种。
她觉得什么都是刚刚好,都是最合适的安排,特别是我和弟弟。是她最满意的杰作。
别人赠送的一支不太贵的钢笔,她赞美青花瓷纹的精细,八字还没一撇的合作项目,她总能先看到光明辉煌的未来。说这家哪个奶奶人好,那家哪个姑娘有礼貌,她看见的都是好的。几双加厚的羊毛袜也能使她高兴。
我一般走高冷路线,只微笑和点头表示认同。觉得不屑一顾是更高一等的表现方式。妈妈守着她的笨拙和朴实,满足地过日子。
她对我满意,也心疼,也娇惯。
她肯定我的价值。
(二)
我从外面世界学了一身的毛病,先用它对付爸妈。
上大学生病了,她在医院围床而睡照顾我。我因为每天抽血化验结果上不断下降的数字,责备她不该让我这么快就喝小米粥。她低着眼皮,拿筷子捣捣戳戳快餐碗,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会儿又凑过来,讨好般说道:“没事儿,你肯定都要好了。你闻闻,多香,知道饿了就没事了。”
考科二不懂事故人情,挂掉之后才发觉收到指示短信,妈妈内疚是怨她她没好好处理,安慰以后还有机会。我便真的觉得没事。
第二次系统问题没约考上,假请不下来,我打电话诉苦她。她感冒了,声音低低的,缥缈又虚弱。她不过刚说了一句我这通电话没有意义,我便生气地挂掉。
躺在凉席上订票,她刚说几句对眼睛不好我便提高音量,后来她又笑笑不好意思地和解。
我把她的乐观和胸怀当做可以任性的地方,随意使小性子,不愿意长大。负责地说,妈妈的白发和皱纹,我都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输氯化钾,整条胳膊连同半个肩膀都疼,输了几天,不想要胳膊想了几天。留置针连续输液几天不能动弹,晚上醒醒睡睡,妈和我躺在一个床上,让我睡不着就碰碰她,跟我说会儿话。我想起在儿童医院切扁桃体的时候是这样。在人民医院抽脑脊液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我在妈妈肚子里,被脐带缠住脖子,情况危险的时候,也是这样。
(三)
今天妈妈重感冒了。半蜷在被子里。手机又响了。她半裹着脸,皱纹堆成沟壑,不睁眼小声道:“明天再说。”我走出房间,电话里声音和蔼嬉皮,我又拐回房间,把手机递给她。她咕咕哝哝地说着,十分疲惫。
她不得不接电话,因为我没能拒绝那个人。
她不得不在冰冷的水里洗菜,因为我有生理期而我忘记了她也有。
她不得不背起一个又一个的重担,因为她不能拒绝亲爱的女儿。因为她是妈妈。
(四)
我终于明白她是一道屏障。
用身体抵挡险恶和风雨,把过滤后最干净、最美好、最纯善的给我,尽管不堪重负,步步艰难。
妈妈有两双眼睛,一双用来体察疾苦,一双用来感恩幸福。但是当眼睛望向我时,里面都是作为母亲的柔光。
我只不过活在她的庇佑下,固执又自私,骄傲又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