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说话的是豆子他娘，穿着花褂子，手上拿着笤帚，“你咋还不回家，叫你多少遍了。”
虽然豆子他娘是村里有名的喇叭，但他像是闭起了耳朵，继续和蹲在地上的男人抢着麦草。直到耳朵上传来的刺痛感，小胖子才捂着耳朵站起来。
“嘶~”小胖子一边用手护着耳朵一边起着身，女人像是没看到豆子痛苦的表情，手上的力气似是没有减轻。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跟这个傻子玩。”女人说话声音大的很，全然没在意男人就在旁边。
豆子妈拉着豆子的耳朵就往家里走，豆子一边捂着耳朵跟着女人，一边回头看，那是他见过最大的麦草。
男人是村里著名的傻子，还没给取名字爹就死了，娘忙着生计没空带他。男人没读过几年书，村里没人知道他名字，都叫他傻子，他娘就叫他小名。他娘记性不好，后来就忘了他的小名，也跟着叫他傻子。
也不看走了的豆子和豆子妈，傻子一只手拿着麦草搔着脸，一只手抠着裤脚的泥。落日余晖洒在泥地上，也照在傻子眯缝着的眼睛上。
“二孃，晚上去我家吃饭啊，我妈烧了油酸汤，可香可香。”
一个穿着黑色褂子，约莫三十岁的女人出现在傻子视野时，傻子眼睛像是亮了一下，蹭的就跑到了她旁边，揪了下她的衣角。
二孃是村里的寡妇，生得漂亮，两年前男人生了病，留了个儿子就走了。这两年，二嬢也没再嫁，不过倒是引得村里的男人眼红，不提明显比其他女人大上好多的胸和屁股，单单那张脸，就惹得好多男人想把她拉到床上，狠狠睡她一觉。
不过二嬢倒是本分，也不跟其他男人多接触，偶尔有点风言也是传不开来。
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傻子，二孃也不吃惊，也不理他，扯了下自己的衣服，自顾自拉着儿子往家走。
“二孃，你今天闻起来好香。”
“二孃，你别走。”
“二孃，你当我家婆娘好不好。”
“二孃，你就嫁给我吧。”
傻子不是第一天跟她说这些话，但是二孃脸还是红了。二孃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儿子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虽然爹走的也早，但是给他和二孃的儿子留了名，叫强贵。强贵泥爪子被他娘紧紧抓着，脚也不用使劲，就在地上划出两条线，强贵看着脚下的线，就咯咯的笑。
“要记得来我家吃晚饭，一定要来，来啊。”
“你说你就烧个油酸汤就想把人家带回家，你好赖烧锅肉啊。”捧着碗蹲在墙边的大汉一边说一边咬口咸菜，扒了一大口饭。
“哈哈哈，真是傻子。”豆子他爹也笑着傻子，眼睛却是看着二孃，直到旁边的媳妇剐了他一眼，嘿嘿一笑，继续扒拉着饭碗。
“你们知道个啥。”傻子对着他们叫了一下，转过身叼着麦草，扛起农具就往家走。
推开小木门，看着拉磨的驴和躺着地上的狗，傻子满意的点点头。厨房里，傻子他娘正在灶前忙活。
“今天怎么又吃白菜炖萝卜，昨儿不是吃过了嘛。”
看着一回家就掀锅的傻子，傻子他娘也不理他，他昨儿回家也是这么说的，最后还不是盛了三次饭。
“娘，我要跟王二孃结婚。”傻子边嚼着第三碗饭边说。
“人家同意了没有你就说要和人家结婚，你傻不傻吗。”
外面驴叫了一声。
“再叫把你杀了烧了吃了。”傻子对着外面叫了一声。
“管她同不同意我就是要她做我婆娘。”傻子吃干净饭，推开门，拍了下驴屁股就出去了。
“叨叨~”
屋里二孃和孩子正吃着晚饭，听见敲门声，二孃连忙跑过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把花就凑到她脸上，淡淡的小黄花。
“香吧。”傻子看着二孃闻着花，“就是没你香。”
傻子身子前倾，在二孃身旁猛吸了下鼻子，二孃伸手就要打他。
“要打就打，你温柔点。”
二孃也不停手，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不是说咯，叫你温柔点吗。”傻子嘴上这么说，却也是听不出生气，“把你男人打坏了，你就生不出娃娃出来咯。”
“谁要跟你生娃娃，你这么晚到我家里做啥子。”
“你家里这么香，吃的什么。”傻子说着就要往屋里头走。
“你出去，别让别人看到了。”二孃把傻子往门外推。
“我去我婆娘家里，被别人看到了有……”傻子话还没说完，门就关上了。
“娘，那是什么花。”
“小孩子别话多，坐好了，快吃饭。”
回到家，躺在炕上，傻子揉着肩膀，想着二孃的那一下，想着想着就打起了呼。
“傻子。”一大早傻子刚出门就被别人叫住，傻子一看，是豆子他爹，“听说你昨儿晚上去王二孃家了？”
看着豆子他爹一脸的笑，傻子更是得意：“那当然，还在她家吃了晚饭，二孃的饭，可香可香。”
“你又扯谎，我看到你被二孃赶了出来，还吃饭。”
“你才扯谎，那是我婆娘和我闹着玩，打是爱骂是情知道不。”傻子红着脸梗着脖子，口水都喷到豆子他爹脸上。
“我跟你说。”傻子突然低下声音，凑近豆子他爹，“我还亲了她一大口。”
“真的假的，你又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做啥吗，二孃都要答应当我婆娘了。”傻子说完就扛着锄头走了。
“鬼才信你。”豆子他爹狠狠叫了一句也走了。
不过这几天，二孃走在路上，老是有人打量着，不过以往都是男人，这次换成了女人。小村子里，最怕的就是别人都在背后说自己，二孃也怕。
“你知道吗，傻子跟二孃睡觉了。”
“我听说了，好像还是二孃主动的。”
“你咋知道的。”
“豆子娘说的，都亲上了还能不睡觉？”
“果然，她一个寡妇，没个男人怎么活得下去。”
“还一直给自己立牌坊，到最后想不到连个傻子都要。”
“平时像个黄花大闺女，原来也是个婊子。”
村子不大，三十分钟能走完，但是对二孃就是整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活不明白，但也知道名声是重要的，寡妇的名声也一样。这天晚上，傻子刚吃完晚饭就跑到二孃家，大老远就听到哭声，是二孃娃娃的。
傻子推开门，二孃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泡泡，旁边放着半瓶农药。傻子一看，立马跑过去跪到二孃旁边，摇着二孃手臂。
“二孃，你咋了。”
“二孃，你醒醒啊！”
“二孃，你再不醒我可亲你了。”
“二孃，我真亲了啊。”
“二孃，你打我吗。”
“二孃，你要是不想当我婆娘就不当吗。”
“二孃，你说不当，就不当了吗。”
“二孃……”
傻子在二孃旁边哭了好久，才想起来去医院，背起二孃就往外跑。
“都怪你，二孃死了。”
“就是你把二孃害死的。”
“你说你个傻子，心眼咋这么毒。”
“都怪你，把二孃害死了。”
傻子也不管路边的人说的话，就往家走，家里几个小孩子在对着狗撒尿。
“都怪你，强贵没娘了。”看到傻子回来，小孩也不躲，边撒尿边骂傻子。
撒完尿，提起裤子就捡起石子砸傻子，砸完就跑。
傻子不理他们，也不去追，就往屋里走，狗在地上打滚，驴在叫着，叫得比哭还难听。傻子就在炕上哭，哭得比驴叫还难听。
二孃住进了医院，傻子成天成天不吃饭，饭不吃，白菜炖萝卜也不吃，他娘买了肉，炖了肉也不吃。傻子娘看他肉也不吃，把肉盛了起来，想去退给卖肉的。路上遇了人，那人看到傻子娘端着的肉，徒手抓一块塞嘴里，遇了第二个，又徒手拿一块，遇一个少一块。到了卖肉的家门口，就剩一点汤，傻子他娘一口喝完汤，端着空碗回了家。
二孃到了是没有死，村里的人都拎着水果和糖跑到她家。一个个排着队痛骂傻子，像是在收获自己种下的果子。
傻子倒是又变得乐呵呵的，见谁就逮着说自己要结婚了，问他婆娘是谁，就凑到人家耳边说了句不告诉你。然后嘿嘿一笑，露着卡着菜叶的牙齿就跳着跑开了。
二孃结婚了，和医院里的医生，医生住镇上。那天天气特别好，太阳照在二孃的红褂子上，照在二孃擦了红粉的脸上，照在二孃的笑上，也照在傻子松着纽扣露出来的胸膛上和裤脚的泥上。
二孃带着七岁的强贵搬进了镇上的医生家，就再没在村子里出现过。傻子还像以前那样，喜欢玩着麦草抠着裤脚，不过再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傻笑过。
“傻子，你婆娘呢？”
“你还问这个，跟人家跑咯。”豆子他爹扒着饭说。
“傻子，二孃怕是要被别人亲了啊。”
“哈哈哈，反正傻子也亲过了，怕啥吗。”
“傻子，你咋不去镇上把你婆娘抢回来。”
“抢啥抢，二孃男人会玩刀，那刀，快的很。”
傻子也不理他们，叼着麦草往家走。一边走一边跳，还唱着别人都没听过的曲儿。
傻子家的驴又叫了，比傻子的哭还难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