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

黑夜中屋脊高高耸立，蛰伏。

从玄关到正大门的屋檐之下，整齐悬挂着两排灯笼。

透过红色的灯皮，连四周飘过的雨亦点点泛红。

泛红，倒映在天上的眼中，也是一片诡异的红。

深吸一口气，她缓步向玄关走去。

一步一步，她走上长长的台阶，灯影在她肩头摩挲而过。

站在正大门之下，她抬头向上看去。

头顶上只有一个门框，并无屋檐遮盖。按道理这在风水上是凶煞，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

这里是林家的祖宅。

门框上立体铜雕的玫瑰十字清晰可见，整齐环绕在十字周围的玫瑰，昭示了主宅的地位。

圣子圣女像一右一左，立在大门两侧的石基之上，默然的俯视着她。

低头摸了摸毡帽的边缘，她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还有一道大门。

这次，从门口两侧的阴影里出来两个活人。

天上脚步不停。

从风衣口袋摸出一张卡片，向守门的两人出示后，她继续向里走去。

进到里面，迎面的影壁上是一副刻画精细的圣女哀恸图。

圣女匍匐在沙尘里，紧紧的抱着圣子皮开肉绽的身躯，洁白的衣袍上亦沾上了斑斑血迹。

她满面泪痕，双眼哀伤沉痛的盯着圣子安详的遗容，身后伫立的十字架上，布满了血痕和肉屑。

圣子的右胳膊向外伸展，拖曳于地。

那摊开的手腕上，透骨钉形成的血洞向外翻开，隐约还能看到断开的筋骨，狰狞的宣告着他的死亡……

天上看了两眼，挪开视线继续前行。

刚绕过影壁，一股暖香迎面扑来。

影壁后的长廊和外院，都已被玻璃拱顶覆盖。

拱顶之下，青石板上，花梨木打造的层层花架，布置着层层鲜花。

巨型的象牙吊灯低垂，每层灯盏上，雕有精细的符文，

天上眯眼，阅了离她最近那圈的符文——拉丁文的圣座驱魔咒。

“In clara lux, tenebras mersa placet” （光明中的光明，请吞噬黑暗）她喃喃自语。

灯影花香，身着各式正装的社会名流穿梭期间，不少认识她的人，纷纷向她点头致意。

“天上先生” 一身着墨绿色燕尾礼服的青年男士大踏步向她走来，伸手与她相握 ”欢迎您来到林家主宅，希望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 天上将他的手轻晃了两下收回，男子笑容可掬的从跟随而来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天上。

“很荣幸能与您本人见面，Cheers" 男子举杯先喝了一口，向天上挑眉致敬。

“Merci" 接过香槟，天上回敬他，“ Monsieur ?"

"鄙人林家右系，林青悯。” 青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让人有点眩晕。

身边’路过‘的几位名媛，都在偷偷瞄这位俊朗的林家右系青年。

（前情提要：在第八章林天雨收到的长老会来信中，提到过这位林青悯也是圣一集团继承候选人之一）

“若不介意，我愿为先生引路” 林青悯又是一笑，一旁几个年纪小点的淑女也吃吃笑起来，其中一个穿着姜黄色落肩礼服裙的女孩，眼神明亮而热切的看着他。

天上缓缓的，用她那独有的F国口音调，吐出两个字“不错”。

林青悯先是一愣，顺着天上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那女孩。

望着天上冷冷的表情，林青悯清清嗓子，微笑“承您吉言了”。

“这边请” 林青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上与林青悯不紧不慢的并肩行走，从侧院一扇镂空雕花异常繁复的门走入，避开了人群最拥挤的正院。

天上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些雕花，不在门的主体上，而是围绕着门框，一层又一层，华丽之中把玫瑰十字的故事刻了进去。人物和场景都以厘的尺寸计量，精准到叹为观止。

林青悯见她盯着雕花在看，便也停留在她身侧，待她收回目光，才微笑着介绍“这出自T国雕刻师之手”。

天上点点头，就继续与之前行。

所遇之处皆绿树葱荣，树枝上竟悬有贝壳打磨玻化而成的路灯。

贝壳程现自然的灰白，一片片叠成一盏锥形灯盏，发出柔和的光芒，点缀于树枝间。

行至中庭，一处水景更在贝壳灯下波光幽幽。

水池中铺设的看似马赛克的小瓷片，其实是蓝玉。

蓝玉片片纹路不同，且深浅不一，衬得水色晶莹诱人。

再加上水面盛开的睡莲花，和漂浮在其中睡莲形状的香烛，让人看着如梦似幻，不知今朝何昔……

水池四周以十字连廊，连接着青瓦灰墙的古阁楼。

连廊走道交汇处设有喷泉雕塑及休息长椅。

雕塑刻画着大天使的形象--身着战袍，手中高举巨柄利剑，剑尖朝上，表情似笑非笑的望着众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喷泉汩汩间，撒落的水珠印衬出的不单是天使的脸，还有天上在准备走上自己那栋阁楼的楼梯时，突然看到的，李远生的面容。

天上站在楼梯口，久久的望着他。

同行的林青悯注意到她的停滞，循着目光望去，也未出声打扰。

李远生穿着一件墨黑的衬衫，有点复古的灯笼袖在他身上，异常和谐。立领围绕着他纤细的脖子，金色丝线刺绣衬托他气质出挑。

衬衫扎在灰格子马裤里，脚上登着墨黑小马靴，却一点不显矮。

以天上专业的眼光来看，这身衣服刚好配他。以及他清瘦了许多的脸庞，还有-忧郁。

然而他身后的那人，深紫的骑士领衬衫，黑色窄身长裤，长统软皮靴裹着小腿，比例完美。

领口黄铜玫瑰十字，标明了那人的身份-只有每个家族的alfa才有资格配带。

“天雨”，天上隐约听到李远生的说话声“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那人就是林天雨。

天上·杜德看着李远生的腰上的一双手，林天雨的手。而那手上从不离开的古董戒指此刻反出的光芒，似乎刺痛了天上的眼睛。

天上缓缓眨眨眼，掉转头。

“走吧” 她冷冷的声音发出指令，像是金属在摩擦。

林青悯不自觉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浮现一丝懊悔。

那是一种吞噬人眼神，带着烈火，仿佛就要从她冰冷的表面下透体而出。

哪怕多看一眼，林青悯都感到自己心中莫名的恐惧。

林天雨望了一眼林青悯离开的方向，低头在李远生耳边说：“直到我说回去，我们才能回去。”

李远生闻言挣脱她的怀抱，双目喷火冲她喊道“ 明天我想去看看妈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嘘” 林天雨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么激动可不好。”

“你！”李远生 气的泪花在眼中打转，却看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你看”林天雨无奈一笑，复又牵起他的手，牵着他向楼上走去，“为了我，你要克制自己。”

李远生呆呆的盯着两人牵着的手，却也不再说些什么，一路默默低着头。

两人都没有注意，在不远处的回马廊上，天上·杜德静静跟随他们背影的目光。

天上·杜德看了看玻璃顶外的天色——夜正狂欢，却又孤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