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姨是我妈妈的表姐,我的这个姨自小执拗好强。从小不喜欢说话,泛黄的老照片上那个小小的固执的小女孩很不起眼。但那个小表情绝对与众不同。
小时候,她来我姥姥家住过些时日。我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个黑黝黝的女子。她锄草我也锄草,她与人聊天时我便坐着听。她话不多,神情闷闷的,眉间也总是蹙蹙的。有一日,她坐着,泡着花茶,她抬眼一看我,我很紧张,她要说什么呢。这个素来怪怪的大姨会说什么呢。“身上的衣服脏了,像个野小子。你姥姥不管吗”“我习惯这样了”我答道。那时我的确邋里邋遢,外婆也不管,由着我去。何止是外婆呢,谁又会有空管一个小丫头呢。“算了,你跟我走吧”这个壮壮的大姨带我去了集市,小丫头的眼睛放了光,这个也好看那个也漂亮。转来转去,她给我穿上了一条西瓜水红色的小裙子。
我真的喜爱那裙子,但对这个姨却仍旧好奇。
大姨的故事在妈妈口中娓娓道来。她自小好强,别人干活劳务,她努力争先。别人做饭烹饪,她也要做出个名堂。后来上了学,热爱文字的她一心求学。无视家人的反对。她干什么就一干就进去了。她是那么努力,为了心之所向。她本就执拗,本就是一个不甘于一切的人,那么疯狂,那么与众不同。
但现实就像姑娘流下的泪水,坠落时不可阻挡。我那执拗古怪的姨并未得偿所愿,考上高中。在二姨上护士学校时曾劝过她学技术。亲妹妹的话也不曾撼动她。她一向坚定,什么都不要人替她做主。如今失败了也不后悔,只是一个月不曾说话,惊得父母不轻。
后来的某天,我正望着夕阳发呆,空洞的双眼充满了惆怅。母亲不知在和谁说话。那时我病体未愈,面临着放弃学业的踌躇。久未谋面,一向寡语的大姨要和我聊天。看着我神情恍惚,她缓言慢语“孩子,这没什么,人生本是一列单向列车,不必和当初的我一样执着。放下就放下了。总有一天,你会觉得人生如同一梦。
总有一天,人生如同一梦。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大姨便是如此。嫁给不如意的郎君又如何,子女不期人意又如何。她一日如一日打理生活的鸡毛,而床头柜上始终有她心爱的文字,那是她的明月。墙上的那张丈夫守则还在,而夫婿早已远去,不再关心她,就连曾经的种种不顺眼也已难寻。
曾经,她”有自己喜欢的事业,传道授业解惑。她希望自己的丈夫文雅温暖,就算清癯也可。她想温雅从容,岁月静好。骨感的现实给了她一个家庭主妇的头衔,一个粗鲁的丈夫。她仍执拗,仍不甘。但她在努力热爱生活,穿自己喜爱的格子裙,读自己喜欢的小说。偶尔带小女儿穿上那西瓜水红的小裙子,在树下跳个小双人舞。小太阳很是讨喜呢。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阳春召我以烟景。所以尽兴绽放吧。我们会待在花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