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四十六年前的今天生下我。
那年她已经三十五岁高龄,有了一双儿女,小儿子都七岁了。
本不打算要这个多余的老三,去流产;鸡汤都炖好了,由于身体原因,没做成手术。
母亲说,你一生下来双眼包皮的,齐姨抱来给我看,我叫她抱远点儿!根本不想看。
出生在四川乡下,没受过太多教育的母亲,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倾向。姐姐从小被姑姑领走,相当调皮的哥哥,母亲又操纵不了。她在我身上施加的一些方式和理念,现在想想,好气又好笑。
她是爱我的,我还记得她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像阳光混合了新刈的青草的香气。我时常拿起她洗净叠好的衣服,闻了又闻。
她还会应我的要求,将红纸剪成小拇指肚大小的圆形,早晨去幼儿园前,在蒸汽上熏一下,贴在我的脑门中间,再揭下,就有了一个小红点。
我六岁那年,母亲对主演了电影《小花》的刘晓庆痴迷起来,其中也夹杂着身为重庆老乡的热烈情感。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我,也就是她的小女儿,送给刘晓庆。
母亲为此很兴奋,把这个好主意给我讲了又讲,说刘晓庆没孩子,你跟了她可享福了。我心里不大得劲儿,但又被她描述的前景搅得心痒难耐。内心忐忑又憧憬。
这件事,最终因为母亲写给刘晓庆的信件,地址不详而搁浅,但是母亲生性中的浪漫不羁,并没有谢幕。
九岁那年父亲去世,我开始了一生中最为动荡不安的生活。母亲忙着改嫁;接了父亲班的哥哥脾气暴躁,常以揍我解气;又习性难改,成了派出所的常客。
我曾经,被改嫁的母亲领到安徽的小镇,改了她的姓,插班进五年制的小学(我的母校已是六年制)。也曾经,被姑姑领走,在另一个城市,寄居半年。
这些杂乱无章的日子,给了我很深的记忆。操纵不了大的命运,我却有了一种在小事情和细节里寻找宽慰的本能。
安徽亳县那个小乡镇,男孩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学校门口的小摊子,卖二分钱一盅的“娃娃鱼”和新鲜的甘蔗。甘蔗的卖法很有趣,同样一角钱,买家一刀下去,能砍开多长的皮,就获得多长一截甘蔗。
姑姑家住在机场边上,附近还有生产队的菜地。放学后,我最热衷的事就是去地里偷劈一些卷心菜的叶子,回家剁碎,拌上玉米面和一点盐喂鸡。然后捧着新下的鸡蛋,迫不及待递到姑姑眼前,期待获得一声赞许。
……
年满四十六岁的今天,不由得又溜回童年,探望下那时的自己。
其实每天,也在书写中,通过对往事的探究,剖析;来整合,靠拢自己。医治小时候的创伤;弥补那时的遗憾;满足童年那些特别重要却未能得偿的心愿。
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发现自己的坚强和活力;未泯的希望;未熄的热情。终于感知到自己的核心,温热,光亮,坚定的一部分。这样的时刻,便已经是和梦想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