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男孩》
序
这是一所荒废了好久的监狱，始建于八六年。零三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荒弃了。
一直没人修缮，也再没被使用过，在寸土寸金的今天，显得格外诡谲和珍贵。
由于无人打理，这里早就成了探险者的圣地。十七年间，无数的流言和传闻从这个足球场大小的钢铁建筑中流传出来。
传的最有模有样的，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1
2020年4月23日，我和一伙由三个人组成的探险同好队踏入了这片充满谜团的建筑。
很遗憾，整整一白天，我们除了前人探险时留下的垃圾和标记，一无所获。
队长是个粗狂的东北汉子，不远千里来到这个城市，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沮丧。
他说他已经走访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无数个灵异场所。所见所闻虽够惊人，却也不过是可以解释的伪灵异。
黄昏时分，当我们再一次一无所获的在监狱门前集合时，队长掏出了杀手锏，他建议我们在这留宿一晚。算上我，三男一女，三个睡袋。
老谋深算的队长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他咧着嘴露出微黄的牙齿：“男的轮流守夜，小姑娘多休息一会。”
作为本地土著的我自然没什么异议，出来玩嘛，过瘾最重要。剩下一男一女，男的岁数小，我们都叫他小王，女孩是个大大咧咧的灵异激进分子，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阴阳眼。姑且就叫她小玲。
小玲作为唯一的女孩，此时倒是比小王还要爽快，俨然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小王毕竟岁数小，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扭扭捏捏像个初入洞房的小媳妇。队长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的疑惑拍回了心底。
四个人勉强算是一拍即合，便在四楼深处一间还算干净的警卫室安营扎寨。
草草吃过晚饭，队长便拉着我们几个研究晚上的活动，作为经典的作死桥段，分组探险必不可少。还有就是笔仙碟仙这些俗套的游戏，没什么新意，却也足够刺激。
“十点之前休息，十点之后进行探险，凌晨一点在监狱广场集合玩游戏。没有异议吧？”队长眼睛里闪着炙热的光芒，用像是征求实则是命令的口吻说道。
我定了个凌晨一点的闹钟，倒不是怕迟到，我只是一直有记录时间的习惯。
2
下午七点，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张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又有多少人坐过的破办公椅上，掰着手指头数时间。
回去我打算写一篇游记，纪念一下这么无聊的探险。
小王到底是年轻，刷着手机咯咯咯地乐个不停，我劝他少玩会手机，一会没电了就不好了。结果他一句话没说，从包里掏出了三个充电宝。
八点三十，小玲和队长一人一个睡袋，睡得津津有味。
小王也刷腻了手机，现在正看着一部限制级的美剧，我也好奇的过去扫了两眼，手机里时不时爆一屏幕的碎肉，看的我有点反胃，着实不敢恭维。
九点四十二，队长和小玲睡了这么一觉，精力充沛。倒是小王一直刷剧，现在已是哈气连连。
九点五十七，四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虽然单独走更刺激一点，但是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准备两人一组行动，小王和小玲一组，我跟着队长一组。
监狱广场没什么好溜达的，监狱大楼一共就七层，队长和我从四楼往上走，小玲小王从四楼往下走。最后相约在广场汇合。
目送着小王俩人离开，我和队长也打算开始行动了。
别看这大楼只有七层，每一层都有几十个牢房，再加上警卫室，休息室，活动室，将近小一百个屋子，虽然白天都已经走了一圈，但是到了晚上，每个屋子又都有了不同的韵味。
十几年没人打理的屋子都没办法待人，更何况这么大个监狱，队长走在前面，手电筒晃来晃去，时不时扫到我的眼睛，晃得我晕乎乎的。
四楼的房子已经被我们走了个遍，除了垃圾和杂草，屋子里还始终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队长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熟练的搜索着每一个看起来奇怪的物件，企图从中脑补出一段惊悚又可悲的故事。
十一点三十，耗时两个半小时。沮丧的队长和百无聊赖的我终于走到了顶楼，七楼。
七楼我们也来过，不过因为是白天，倒也没有怎么仔细的检查，这会队长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仔仔细细的搜查每一寸土地。
毕竟像这样空手来又空手去。这趟监狱行就没什么意义了。
可能因为是顶楼的原因，加上监狱通风口也少，七楼的味道明显要比其他几层更浓郁，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股动物腐烂的气息。
队长这会已经投入到了顶点，连死老鼠的尸体也要翻开看看。也许是室内比较暖和，虽然才春天，却也有密密麻麻的小苍蝇依附在死物的身上，队长这么一掀，一股脑地涌出来一片苍蝇。看的我浑身发麻。
队长蹲在死物旁边，一手提着尾巴，嘿嘿嘿的傻笑。我远远的看着那只死物。冷不丁想起了小王看的那部血肉横飞的美剧。
果然，人类的猎奇心是没有止境的。
3
十二点十分，正当我和队长觉得今天注定一无所获的时候。我们在七楼的警卫室发现了一道暗门。
白天执着于监狱牢房的搜索，对于警卫室的内部设计倒是没有过多的检查。这样的发现让我俩兴奋不已。
朱红色的暗门上除了一个老式的球形把手再没有其他的装饰。暗门上布满了灰尘和烂蛛网，把手却格外干净，只薄薄的铺了一层新灰。
这样的发现再度让队长亢奋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踹开了暗门，门后是不到五平米的狭小屋子，黑黢黢的屋子被队长拿手电筒一照，便已是一览无遗。
一张老式折叠床，上面还铺着被褥，只是落满的一层厚灰仅次于被褥的厚度。除此之外还剩一条钢筋梯子连通着天窗，一把椅子摆在梯子的正下方。
看着这个屋子，闻着这股子尘土的气味。我突然有点头痛，加上队长身上因为激动而分泌了过多的汗液，难闻的雄性气息逼的我后退了几步。
不过此时的队长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他眼里只剩那把梯子。
“估计是以前警卫为了上天台逃生准备的屋子，看来这个监狱发生过什么事故，不然也不会慌乱到连被褥都不收走就搬离了。嘿嘿，看来网上说的监狱暴动有可能是真的。”
队长的灵异神经受到了触动，嘴里不停嘟囔着匪夷所思的脑洞。
听着他说的话，我的头越来越痛了，队长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他使劲拽了拽梯子。又象征性的踹了两脚，测试梯子的稳定性。
发现没什么异样后，队长便着手开始蹬梯子。
我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靠在墙上不停的喘息。
恍惚间我看见队长下面的凳子上有一双稚嫩的小脚。再向上看去，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咧开嘴冲着我笑了一下。
我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时小男孩已经消失了，但我肯定刚才不是错觉，我想叫队长下来。可我的嘴此时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虚弱的呻吟声也没能阻止队长爬梯子，他此时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丝毫没有在意我。
吱呀，尘封已久的铁皮天窗居然丝毫没有生锈，就那么轻轻的被队长推开了。
队长愣了一下，有些诧异，这天窗打开的方式比他想象的要更轻松一点。不过他此时也没考虑那么多。
他就在我的眼前，一点点钻出了这间屋子。又是吱呀一声。队长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很恼火，虽然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是他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不知怎么，伴随着队长登上了天台，我的头也没有刚才那么痛了。我揉了揉脑袋。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小男孩。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4
十二点二十五，我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虽然队长把我自己抛在这，但是要是出了事，我也不好收场，现在赶紧联系一下小王他们，人多总归好办事。
我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小王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机器女声让我如坠冰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忘了给手机充电。我放下手机，脑袋一片空白。
我蹲在墙角，正在逃与不逃间犹豫，一声男性撕心裂肺的吼叫打断了我思绪。是队长！
那可是一条人命！我硬着头皮爬上了梯子，下意识地向下看去，没有小男孩。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推开了那扇不透明的铁皮天窗，确实很轻松。
清凉的夜风灌进了我的鼻腔。我闻惯了尘土味的脑子一时间十分清爽。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四周静的可怕，我打开手机手电筒，试探性地喊了声：“队长？”
没人回应我。我向前挪了几步，手却还扶着天窗门。
都到了外面了，害怕什么，我努力给自己壮胆，轻轻的松开了天窗门。
吱呀。轴承摩擦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在我关上门的一瞬间，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穿过我的耳膜，直击我的大脑，我身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呻吟声伴随着哭泣声，突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借着微弱的手机手电筒，我看见楼顶的围栏旁站着一个人，是队长！
我心中大喜，赶忙向队长的方向跑去。他却突然吼道：“别过来！再动一步我就跳下去。”
我吓了一跳，猛地止住脚步，走到这个位置一看，却发现他手里居然还抓着一个小男孩。
哭泣和呻吟正是这个小男孩发出来的，看到队长那一刻我已经放下心来，现在看着他这副摸样，我又有些迷惑。
我试探性的问他：“队长，你这是干什么？”
他又没理我，自顾自的说：“给我安排一架直升机，和一个驾驶员，还有五十万现金。不然我现在就弄死这小子。”
我懂了，他这怕是被冤魂附体了，我也不懂怎么驱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僵持着，队长手里抓着的小男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他红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用孩童特有的稚嫩嗓音哽咽地说：“爸爸，救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队长又说话了：“好，好，好，那就一起死吧！”
说完，他便抓着孩子翻下了栏杆。
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不大，但是这种巨大的冲击让我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惧。
我的头好痛，泪水和口水一同在我的脸上流淌。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我眼前。我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5
凌晨一点，闹钟准时响起。我突然想起来小王他俩还在广场。
我胡乱的擦了擦脸上快被风干的泪水。飞快地窜下梯子，向楼下跑去。七楼，六楼，五楼，四楼，三楼，二楼...
熟悉的哭泣声再次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我的身体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惧，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僵硬住。动弹不得。
哭泣声离我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我的耳边环绕。
我的嗓子痒痒的，我好想挠一下，可我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这样持续了好一会，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我僵硬的一点点扭动脖子，回身看到身后的牢房里蹲着一个孩子，是同一个男孩！
我心里毛毛的，想逃，脚步却向那孩子挪动，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在我眼瞳里一点点放大。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我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并没有回头看我，反而开始疯狂的揉抓自己的头发，哭泣中也开始夹杂着支离破碎的语句，呜咽着，听不清。
我低下头，想要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小男孩哭泣中不停的重复这几句话，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歇斯底里起来。
我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的微光刚好照射在小男孩身上，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缓缓地转过脑袋，手里还攥着头发，他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在微光下反射出两个亮点。
没有眼白！他咧开嘴，嘴角不可思议的向上提起，露出一个巨大且诡异的微笑。森白的牙齿轻碰，从嘴中吐出熟悉的字眼：“爸爸。”
小男孩松开了抓着头发的手，嘴唇依旧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弧度，他一点点凑到我的脸旁。眸子里的深邃几乎要把我吞噬进去。他继续说道：“你又来看我了？爸爸。”
又？他为什么要说又？这该死的鬼魂，不对，也怪我，我为什么要来这该死的地方，等等？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我？我好像...
哦，我想起来了。
我咧出一个自认为和煦的微笑，轻轻抚摸我儿子的头发。“没关系孩子，下次，下次你一定就能出去了。”我宠溺的看着我的儿子，温柔的说。
嗯，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的。
那群该死的家伙，等着吧。
6
凌晨一点十五。
“小王，队长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啊，玲姐，我手机快没电了，你给队长打个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悠扬的从监狱楼另一侧的广场响起，如果不是因为这夜晚过于寂静，小王两人也不可能听到这么微弱的声音。
伴随着小玲的一声尖叫，小王也发现了地上还温热着的尸体，他看着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有了看美剧时的镇定，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本台接到最新报道，据悉，昨晚于本市废弃的监狱旧址，发生一起离奇自杀案，死者陈某和网上结识的王某，李某三人相约来本市进行所谓的灵异探险，期间王某和李某一起行动，而陈某作为队长自己单独行动，陈某于三人分开后，在十二点四十五分不幸坠楼身亡，具体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中，本台记者将持续进行追踪报道。”
“听说了吗，那监狱，昨天又死了一个！”
“不是吧？又死了一个？算起来这些年得死了十几号人了。”
“是啊，听说又是自杀！”
“啧啧啧，这鬼地方，邪的狠。咱们本地人哪有敢去的，都是那些外地人，还当景点似的去里面逛！”
“你说，会不会跟当年那场监狱暴动有关系？”
老张头和老李头一如往日坐在公园里下棋。
老张的孙子今天也回来了，十一二的年纪，正是好奇的时候，听着这俩老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难免有些心痒痒。
“爷爷，什么暴动啊，你给讲讲呗。”
“去去去，小孩不大，瞎打听什么。”
“诶呀，爷爷！你都多长时间不给我讲故事了，你就给我说说嘛！”
“真想听？”
“真想听！”
“听完当心尿裤子！”
老张头停下棋局，咂摸咂摸嘴，讲起了故事。
7
十七年前，那会监狱还没废，天南海北千八百号人关在里面，不少都是穷凶恶极的死刑犯，那会发展的也没现在好，那监狱建的离城区远得很，平时也没什么人。
监狱虽然是关犯人的，但是狱警也都在里面，为了让狱警们上下班方便，国家干脆就在旁边盖了栋家属楼，不少结了婚生了孩子的狱警就在家属楼住着。
管七楼的狱警三十出头，有个八九岁的儿子。他那儿子从小就皮实，天不怕地不怕，没事就在监狱里转，一开始大人们还撵他。后来看他也不惹事，久而久之也就不管了。
事情发生在2003年的春天，差不多也就这个时候。
前面说了，监狱里千八百号人。人多了，就容易乱，那会人懂法的也少，再加上在这个监狱的都是一些亡命徒，难免就会有人犯浑。
那天百十来号囚犯，一起犯了浑，趁着放风的时候打晕了看守的狱警。
平时狱警也不配枪，光靠警棍哪压得住百十来号亡命徒。这伙人是走到一处开一处的牢门，人越聚越多，狱警是管不了，但是外围军队也集结好了。
也没多大一会，这帮亡命徒就已经被困在了楼里。真枪实弹的军队，谁看了都眼晕，眼瞅着楼层越逼越高，投降的犯人也越来越多。
有这么一个姓刘的死刑犯，具体是不是他领的头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他肯定是当时闹得最激烈的一批人，这种人最可怕，心里就笃定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抱着这样的信念，这家伙一路从一楼躲到七楼，到最后已经没几个人了，他不想投降，但是也没办法，机缘巧合，他逃进了七楼的警卫室。
七楼的狱警当然在楼下配合军队，警卫室本来应该没人，可好死不死，他儿子今天跑到了监狱里来玩。
八九岁的小孩哪懂这个事，这孩子那会正在警卫室通天台的暗室里面睡觉。
一觉睡醒，听到门外有响声，以为是他爸。一开门，傻眼了。
门外的刘姓犯人这会正愁不知道怎么办，一下看见这孩子。心想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于是恶向胆边生抓着这孩子就上了天台。
等到军队压到天台，看见自己孩子的狱警差点没晕死过去。
那犯人开了什么条件咱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最后没谈拢，那犯人抓着小孩就跳了楼。
这事当时的人都知道，闹得挺大。
后来的事知道的人就少了，听说狱警媳妇知道这事后，打击太大，疯了，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
那狱警装的好像没啥事，结果有一次监狱午饭，这狱警抓到机会往汤里下了一把老鼠药，吃坏了百十人，死了十几号犯人。
狱警因为蓄意杀人最后也被判了死刑。因为这事，那些犯人家属们闹的厉害，四处打官司，从那之后这监狱就废弃了。
十几年了，这地方死了好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自杀。还有人在晚上看见监狱天台上有个小男孩。
都说是这一家子在复仇。最后越传越凶，成了赫赫有名的凶地。也成了探险者的好去处。
这人呐，就是越危险，就越好奇。
8
四月二十七日，我和一队记者来到了我市赫赫有名的凶地，这是一所监狱。听说前几天有个人在这自杀了。
我受邀陪同这支记者团来这里进行调查。
一整个白天，我们一无所获。
为首的记者不想错过这种跟大新闻的机会，最后我们一致决定今晚在这所监狱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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