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咱家养了一条狗,那时报来它还没睁开眼睛,只会嗷嗷叫,半夜里饿了嗷嗷叫,起来给它喂奶粉,感到不舒服也会嗷嗷叫。长大些,会跑了,俺到哪里它就粘到哪里,有时要俺放到腿上,有时趴在俺滴脚上,有时卧在一旁。再长大些,它总是会趁你不注意偷偷的溜出去,疯玩。长大后,它不让你抱,也不再像膏药贴着你……”
“那后来呢!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它就找不见了,不知道它跑到那里去”。父亲看着我,手抓着我。
小的时候我也喜欢童话,后来慢慢的也就不喜欢了。开始的时候喜欢缠着父亲,后来渐渐的不缠着父亲了。最初父亲会给我讲不同的故事,就这样我以为我打开了童话之门。往往事不如人愿,不知道是我长大了,还是父亲把狗子的故事讲了太多遍的缘故,感觉父亲只有一个故事,那就是他的狗子,就像是一个被过度挖掘的矿,资源枯竭了。
后来我上学了,父亲偶尔也会给我讲故事,我总是抢着先说我在幼儿园里学到的故事,是不想听他讲狗子的故事。后来我工作了,父亲不再给我讲故事,他的狗子也淡出了我的世界。就这样他忙着他的工作,我忙着我的工作,也会有交集,短暂的通话。有时看着未接来电,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忙,总想过一会再打回去,结果是不了了之。
今年九月份,凌晨四点多,老家打来电话,“杜飞,你回来一趟吧,请假回来一趟吧,恁大姑快不行了。你小时候你大姑最疼你了。”
“行,我知道了。”
“你快点回来,见见恁大姑最后一面,恁大姑也可想你了……”
“嗯。那还有事吗?没了我就挂了。”
“没事了,挂吧。”
那个“吧”字还在传输着,我这边就挂断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6个未接来电,备注是老杜,最终屏幕还是变黑了。起床收拾着行装,其实就装了两瓶水、一包零食。准备就绪后,就出发奔向老家。在车上睡不着,在想,大姑的身体不是挺硬朗的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想着想着就进入曾经的时光,感觉时间就在刹那间,也就是在那个刹那间。走出车站天都黑了,感觉天黑的有点早,登上三蹦子,看着窗外大爷大妈在广场上,跳着小苹果,孙子也在跟着跳,看着好幸福呀。车快接近目的地,“耶,刚充的电怎么怎么快就没电了,我也没跑多远怎么怎么快就没电了。小伙子,真不好意思,恁叫恁家里人可着接接你吧,俺这车没电了。这样吧,我少收你点钱,行不。”大爷嘟囔着,和我商讨着。
然后,我下车打电话,电话通了,“爸…”
“你到哪里了,到逝水没?”我爸抢过去说。
“来接我,到独角卫生室了。”
“行,我这就过去,你带厚衣服了吗?恁妈问你,没有从家里给你拿个,晚上冷别冻着。”
“没有”。
不一会,老爸就来了,把厚衣服披在我身上。“爸,我大姑身子骨不是挺硬朗的吗?”
“人老了,就怕磕着碰着,恁大姑就是摔坏了。苦了大半辈子,该享福了,唉,没享福的命。”一口长叹,“唉!”接着,“最近工作累吧,注意身体,年轻不注意,老了老了就容易出毛病。”
“奥,不累,这工作轻松这嘞。嗯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总感觉话很少,就这样沉默一路。
到家了,我小侄跑到大门边,稍驻足就又跑到堂屋去,“俺小叔叔回来了,俺小叔叔回来了”。又跑了出来,抓着我的手。“回来了,路上累不?来来快坐下,吃饭了吗?”我妈问道。“妈,我在火车上吃过饭了,不累”。“别叨叨,快去作碗饭,叫他休息一会”。我爸凶着说道。“今晚还去我大姑家吗?”“俺大姑姥爷说的明天在去。”我小侄说。“嗯,对,咱明天都去。恁大姑已经去世了,明天去火化。”我妈说。“妈,别做饭了,我不饿,我累了去躺一会。”
“吃点吧,火车上的盒饭就那么一点点,吃不饱,你一等,吃了再去休息。”
“妈,我真不饿,我去休息,你别弄了。早点睡吧。”
天亮的很早,天气很冷。看着我表哥、表嫂、表姐…在那里哭,下巴挂的水,分不清楚是眼泪,是鼻涕,还是口水。眼睛闭着,瘫坐在地上,嘴里喊着“我的娘耶,你怎么走了耶,你怎么走的那么快耶…”心咯噔一下,泪水涌上心头,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平静,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哭不出来。中午吃席间,我们一大家子座在一张桌子上,看着一桌人,好像有的人没来,这才是我最亲近的人,看着他们想对他们描写,已经有人详细的描述过。第二天下午,随着灰盆的破裂,这场丧事也结束了,或者说是一段人生结束了,也可以说是一场集会的结束。这些人因为一个人的去世,而聚集在一起,又因为丧事的结束,而离散,最终以一杯坯土了结。
事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妈告诉我说我们家从没养过狗子,是爸爸编的。在我没出生的时候,我二姑因为生我楠哥产后没恢复过来死了,我爸把楠哥报回我家里养着,你楠哥喜欢粘着你爸,知道他10岁。后来你楠哥被他爸接回了他自己的家,你那个姑父就是个酒鬼,后来听说你楠哥在青岛打工,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再后来,你出生了…
感觉心头酸酸的,“曾经咱们家养过一条狗…”
曾经我认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只会出现在书里,我错了。人的长大,意味着送走更多你亲近的人。意外我们是无法避免的,趁现在他们还在,多陪陪他们。
狗,忠实的伙伴,不抛弃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