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鳕鱼
大约千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还在一十三天太晨宫当仙娥的红狐狸凤九，刚刚清扫完宫苑大门口的一亩三分地，拖着一把扫帚无精打采、满脸哀怨的往回走，边走边抱怨：“太晨宫也忒穷了些，满宫苑都寻不到一条银鳕鱼。若是能在这样热的时节，喝一碗清爽的木莲子汤最是消暑。好热，饭都吃不下…”
偏巧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被不远处芬陀利池旁树荫下钓鱼养神的东华帝君听了去。太晨宫几乎收尽了天下的奇珍异宝。一十三天一碧万顷，却只有一座太晨宫，其间殿堂楼阁重重叠叠，大部分被东华帝君用作藏宝的库房。竟然还会有人嫌弃他太晨宫穷？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嫌弃他的人是来自四海八荒除了盛产上神以外，最穷酸、最寒碜的青丘。
东华帝君有些恼怒，丢下手中的鱼竿，紫光一闪，人已消失在了原地。
当日傍晚时分，从外面赶回太晨宫的东华帝君几乎逛遍了整个宫苑，终于在莲池边的一张大荷叶下面发现了化了原身缩成一团近水纳凉的凤九。
东华帝君将小红狐狸捞起来抱在怀里，微凉的手指抚着狐狸柔滑的背毛。小红狐狸被微凉的触感惊醒，迷蒙中不自觉的又往那丝丝凉意的手心中蹭了蹭，在外人看来，这个动作十分亲昵，东华帝君心下却很受用。
“你不是来太晨宫报恩的吗？如今这恩还报不报了？”东华帝君端着一副清冷严肃的姿态，垂眼看着怀中的小红狐狸。
凤九恹恹地抬起头，张开迷蒙的眼睛看向东华问道：“帝君可是想到了需要凤九为你做什么？”
东华帝君微微勾起唇角道：“不错。”
凤九闻言，强打起精神从东华帝君怀中跳下地去，抖了抖被东华帝君揉乱的背毛，粉色光芒一闪，已化成人形。凤九福身一礼道：“请帝君吩咐。”
东华帝君右手一挥，一个用冰雕的水桶已然握在手中，桶中是几条冒着寒气，闪着银白光芒的银鳕鱼，正欢快的在桶中游来游去。凤九惊讶地瞪大眼睛惊叹道：“银鳕鱼？！”
见凤九的反应，东华帝君面上隐隐透出几分得意，却又在下一秒恢复了一贯淡漠的表情：“本君近日觉得暑热难耐，便去北冥之地寻了几尾银鳕鱼，若是能煲一盅木莲子汤解暑，定是不错的。听说小殿下厨艺了得，不知这木莲子汤可会做？”
凤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始终惊奇地盯着冰桶里的鱼，也没顾上帝君的问话，自顾自的说：“这鱼极难寻，我爷爷晓得我喜欢用它吊汤，便去北冥之地的冰海深处为我寻来几条。我舍不得吃，便将它们放在狐狸洞的冰潭水里，与寒潭锦鲤养在一处，没想到过了几年他们便在那里安了家，下了一窝小鱼。帝君，我们也把他们养在太晨宫吧。若是能繁殖，以后能经常有鱼吃有汤喝呢。”
望着凤九灿如星子的双眸，姣若春花的笑容，东华帝君不自觉地便点了头。于是三个时辰后，太晨宫后花园最北面的假山石背荫处，便多了一个用仙法养护的寒潭，潭中肆意畅游着几尾银光闪闪的鳕鱼。
当日的晚膳，凤九心情愉悦地亲自下厨为帝君煲了木莲子汤，用虾仁清炒了黄秋葵，用各色干果做了个什锦胭脂菜，凉拌了蔓荆子，与一壶太晨宫珍藏的美酒一并给帝君端了去。
各色菜品摆上桌之际，东华帝君已换下原本满是泥污的衣衫（为何帝君满身泥污大家脑补一下吧），重新沐浴过，随意披了一件纯白色的寝衣，带着几分慵懒，一头银发还滴着水，散在身后。
第一次见到此番面貌的东华帝君，凤九有些痴愣地望住。彼时的凤九颇为感慨。她见过东华帝君那么多的模样，沉静的模样、威严的模样、冷肃的模样、无赖的模样，今日还有这种慵懒散漫的模样，都让她喜欢得不知怎么办好。
东华帝君目不斜视的越过兀自盯着他发呆的凤九，坐在了摆满佳肴的桌旁，径自拿碗盛了碗木莲子汤用勺子舀了细细品尝。片刻，东华帝君皱着英挺的剑眉，口中啧啧一声。凤九忙回了神，看着他那不悦的表情纳闷道：“怎么？不好喝吗？”
帝君将那碗汤端给凤九，淡淡地道：“你自己尝尝…”
凤九狐疑地接过汤碗，就着那碗里的勺子小心地尝了一口。她的手艺一如往常，这汤香气四溢、鲜甜爽口，这个季节喝最消暑，实在没什么不妥。
“这汤没什么呀，凤九觉得味道不错。帝君不喜欢？”
东华帝君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拿过她手中的汤碗，又喝了一勺，才缓缓开口道：“仔细尝尝，也还说得过去…”
遂又自己盛满了一碗，指着汤盅里余下的半盅汤道：“本君喝不下那么多，那些你喝了吧。”
凤九用托盘端了那半盅汤刚要退下，帝君又道：“你做了这许多菜，本君一人也吃不下，不如一起用一些吧。”
凤九从善如流的坐在东华帝君对面，只喝了碗汤羹，便再吃不下其他东西。
每到炎天暑日，凤九一身狐狸毛裹得热得慌，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也不思饮食，身上本来就没什么肉，反而更加清瘦。自得了这银鳕鱼，东华帝君仿佛胃口大开，几乎日日要她做与他喝，他喝一半，余下另一半便给了凤九。凤九每日靠着这半盅木莲子汤倒也勉强吃得些饮食。只是后园中原本要养起来繁殖的鳕鱼三两天时间便被吃完了，哪还来得及由得它们在此繁殖？可不出半日，寒潭里就会不知从哪里又多出几条银鳕鱼来，仿佛那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
自打凤九领了为帝君做膳食的差使，平日里其他洒扫门庭、端茶倒水这类差事便被免了。所以除了准备膳食，凤九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闲，往往躲在水塘边的荷叶下纳凉避暑。
也是凑巧，东华帝君那几日在院中伐了两株自己种的两棵白檀树，在水上搭起了一座亭子，下面铺了一层冰冰凉凉的白水晶隔水，最适宜夏日里避暑乘凉。凤九见了那亭子很是欢喜，趁白日里园中没人，她便四仰八叉地躺在那白水晶上头，十分舒适惬意。
凤九从那时起，就觉得东华帝君十分能干。连带着她自己也暗暗觉得自豪：她白凤九眼光实在是不错，竟看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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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于2017-09-07
修改于2019-0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