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电影《情书》中的关键词

日本电影《情书》,岩井俊二作品

最近屡屡晚睡(不好意思说失眠),就借看电影来消遣。选些老电影,写点小感慨,一笑。

与教育无关,不敢太费精力,所以只提纲挈领,不详细展开。详细展开的话,岩井俊二的东西太耗费时间。

不欢迎转发。

我是岩井俊二的粉丝,看过他几乎所有的电影。岩井俊二擅长刻画青春的极致的美好与残酷,《情书》是比较成熟和温和的一部,但仍然很容易刻骨铭心。

关键词:放下

还没来得及结婚,博子的男友藤井树就在一次爬山中遇难了。

三年过去了,三周年的纪念日上,几乎所有人都习惯了没有藤井树的日子,包括树的父母。哪怕在三周年,也要借着聚会寻欢作乐。然而,惟独没有放下的人,是单纯善良的博子。而期待她放下的,则是默默等了三年的秋叶。

博子为什么放不下?

如果她和树交往尚浅,可能很快就过去了;如果她和树已经结婚了,可能也会如树的父母一样,疗伤之后,就渐渐地痊愈了,虽然会留下疤痕。然而,她被定格在关系中最美的时刻里,被锁闭在自己的想象里。她没有完全地认识树,她只认识树的一个侧面,并将之当成了树的全部。然后,随着树的死去,她的全部感情,就被一同锁闭了,再也走不出去了。

她渴望着关于树的一切信息,来继续维系和巩固自己的想象。而这不经意间,开启了一段通信,揭开了另一个树。

于是,另一个树的形象,在另一个同样叫树的女人那里,被一点一点地揭示出来。博子才渐渐地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个替身,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做了别人的影子。

于是,因树之死而自责,而放不下,一直没有再登山的秋叶,陪着博子开启了登山之旅。对博子来讲,她已经花了不少时间,穿越了树的整个国中时代,穿越了树对树的暗恋,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在树死去的地方,她终于可以说“你好吗”,然后,将这段感情放下,重新开启一段旅程。

这几乎是一次完美的心理治疗过程。


而女版的藤井树,则一直深陷在感冒中。她的妈妈、爷爷,更包括藤井树,也都有自己的“放不下”,这就是树的爸爸的死:感冒久治不愈,转成肺炎,来不及治疗……

爷爷放不下老屋;

妈妈急于放弃老屋,这是另一种“放不下”;

藤井树放不下爸爸,所以,她不断地感冒,又拒绝去医院;

……

这些放不下,同样需要一个契机。

终于,随着藤井树的高烧昏迷,历史再一次重演了,妈妈深陷恐惧(她内心一直在责怪爷爷)。然而,这次,结局被修改了,于是,一家人都放下了。

这感冒,该彻底好了;这雪,该停了。


几乎所有的主人公(包括秋叶放不下因藤井树之死带来的自责),都经历了某种放不下。而这部电影,讲述的,就是由放不下到放下的过程,是不同生命的自我治愈之旅。


让我们回到博子吧。

爱是美好的,然而死亡是残酷的,但是,另一个藤井树的出现,让记忆也变得残酷起来。

铭心的爱,刻骨的痛,深切的悯,含泪的恕……没有什么会真正地消失,而放下,无非是将生命投入另一场未知的冒险。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否仍然是一个想象中的替身?

博子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千肠百转之后,唯有一句:

“你好吗?”


关键词:暗恋

秋叶暗恋着博子,直到树死后才敢于表白;

秋叶的徒弟又恋着秋叶,直到撞见了秋叶和博子接吻,才敢于向博子表达(这表达,也是一种“放下”或“托付”)。


然而,最旷日持久的暗恋,却是男版藤井树对女版藤井树的暗恋。

女树浑然不觉,自始至终。男树只是她的麻烦,因为同名带给她十分多的烦恼。

但随着博子的介入,原本对女树无意义的大量的生活细节,忽然像照进了一道光,都有了意义:

男树拒绝了痴情的A女和变化无常的B女;

男树将纸袋扣在她的头上;

男树扣留了她的试卷久不归还,只是为了更多地和她呆在一起,并且,在试卷的背面画下了女树的头像;

男树在图书馆大量无人借阅的图书上,留下了写有女树名字的卡片,成为后来学妹们寻宝的游戏;

男树托女树送还图书,书的背面有女树的画像;

……

在学妹们眼中,这是学长和学姐的一段非常美丽的爱情。可是,她们不知道,学姐是浑然不觉的。

丝毫都不知道……这就是暗恋。


而暗恋的极致,是男树对博子的“一见钟情”。他让博子陷落了,而且陷得很深,然而,只有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暗恋的延续。如果他不死,那么,这或许就是一生的暗恋,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

在整部电影中,男树是沉默的,只有聊聊数句。他是9号,靠着窗户。当女树写值日表时,他问一些关于课程的问题,明显是没话找话。那一刻,他安静、愉悦,阳光打在他身上,那就是青春啊。

而在图书馆的时候,男树喜欢站在窗前看书,阳光同样地打过来,薄薄的窗帘就像思绪一样不断地翻飞……他站的地方,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女树,女树的抬头也能够看到他。

这些场景,都如诗。


而博子,不知不觉中成了暗恋中的“第三者”。

然而,知道真相又如何?男树始终暗恋,女树仍然寂寞,博子却在飞扬。被撩拨起来的心,怎么可能轻易地平息?毕竟,爱恋是一种刻写,而不是市场上的交换。

所以,当一切水落石出,千言万语,都融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里:

“你好吗?”


结语:怎么表白,或者告别?

这部电影的叙事艺术十分高超,多线交织,而且很有层次感。

那么,如果你是男树,如何表白?如果你是博子,如何告别?


男树无法表白,因为他一直在表白。表白并不是只能说出“我爱你”,更多的是“你好吗”,是“我在这里”。

是的,我在这里,可是你看不到。我在你的试卷里,我在你必经的路上,我在图书馆的借书卡里,我在你的肖像里……当我所有的呼唤,换来的都是毫无觉察,那么,这就是宿命般的暗恋。即“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

博子无法告别,因为男树始终在。在记忆中,在思念里。甚至,在一个可以回复信件的地方。但博子最终告别了,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个男树,她不在那里,女树在那里。既然不在,告别就容易了。

只是,仍然会很疼,疼到想哭。

仍然很想再大声地对男树说:

“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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