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赢家的爱情悲剧)
提起沈园,大家就会想到陆游与唐婉的悲情绝唱,在后人的缅怀中寻至沈园凭吊一些有关 他们凄美爱情的痕迹,这也使得沈园声名远扬。
我想往沈园就出自陆游一首(钗头凤)促使我前后二十年间三去沈园。记得第一次去沈园时是92年11月看到斑剥墙上陆游题的(钗头凤)一种难抑的情绪涌上心头写下了
【长相思.凭吊】
情难渡,缘难渡,
流光总把朱颜误,
凭吊念离人。
醒也苦,醉也苦,
寂寞相思已蚀骨,
望断天涯路。
第二次到沈园是8年以后,
再次写下:
【七绝】
“风折红叶纷沈园,回顾旧梦提钗头。
多少无眠痴儿女,不恨离人恨落桑”。
去年又去沈园,站在陆游的题字前,久久地不肯挪动脚步,许是感触太深,也过解读吧!我又写下:
【钗头风】
红尘怨,痴情恋,忆尽相思眸泪飞。
凭楼眺,情难寄,
几度离枕,泪隐兰章。
瘦,瘦,瘦。
思千万,声声念,晚铃荡起香魂乱。
鸳鸯扣,痴心系,
万般思尽,燕鸿传索,
候,候,候。
陆游作为诗人,他一生作诗近万首,文采流传后世;作为战士,他坚持抗金,至死不忘国事。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铁骨铮铮,不曾退缩。然而,这身傲骨、这份坚持在面对爱情时却输得一败涂地,最终留给后世那令人心碎的千古绝唱。
陆游出身书香门弟,家世显赫。父亲陆宰是朝廷命官、藏书大家,母亲出身名门,是神宗时期副宰相唐介的孙女。陆游20岁时迎娶唐琬。唐琬也是大家闺秀,自幼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舞文弄墨,信手拈来。
陆游和唐琬的婚姻看起来就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才貌相当。也有说法唐琬是陆游舅舅的女儿,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就有很好的感情基础。总之,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一起吟诗作画,过起了遍地撒糖的小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不过两年,婆媳矛盾这个千古难题在陆家爆发了。唐琬在陆游眼里千好万好,但却越来越入不了婆婆的法眼。婆婆起初只是给唐琬脸色,之后变本加厉逼着陆游休妻。
摆在陆游面前的是母亲制造的难题:选母亲还是选媳妇?陆游既不敢忤逆母亲,也不愿和娇妻分离。再三恳求未果,只好采取迂回战术,表面上休了唐琬,之后偷偷将她安置在了别处庭院。可叹唐琬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能忍受这样的“金屋藏娇”!不过,即便是这样“委屈”的日子也很快走到了尽头。有人将此事告诉了陆母,没有丝毫怜悯,这位虎妈再出雷霆手段,将二人彻底分开。
伉俪情深的两个人就这样分开了。在根深蒂固的忠孝观下,陆游终究没有背负忤逆不孝罪名的勇气,更没有保护爱妻的魄力。
一切都遂了陆母的心愿,在母亲的安排下陆游很快另娶大家闺秀王氏为妻。唐琬也匆匆嫁给了同郡的赵士程。如果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两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未为不可。然而,命运总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掀波澜。
1155年,陆游第三次科考失利,此时的他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考场失意,他来到山阴城沈园散心,不想却偶遇了唐琬及其丈夫赵士程。
分离近十年,又见伊人面,陆游发现他对唐琬的深情似乎从未消散,唐琬亦然。之后,唐婉征得赵士程同意,给陆游送去黄酒。陆游心中苦涩,喝完酒,半醉半醒中,挥笔在沈园的墙上写下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籘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首词,把心中的悲、恨、情、爱倾诉得彻彻底底。陆游写罢怅然离去,本只是想一疏苦闷,孰料却成了千古绝唱。
次年,唐琬再游沈园,看到陆游的《钗头凤》,感概万千,离去后竟然大病一场,很快在郁郁寡欢中香消玉殒。相传她在病中,还提笔和了一首《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伊人已逝,悲痛缭绕半生?
唐琬离世,这让陆游心痛不已。然而生活还要继续,他还有家国情怀、政治抱负,还要继续迎接仕途上的跌宕起伏。而他的感情生活也没有因此沉寂,前有王氏为妻,相伴半个世纪;后有侍妾,偶而会有风流浪漫,到老时子孙满堂,也算幸福。
然而,他的一生深情似乎只给了唐琬。据说在陆游写的将近一万首诗中,极少有为王氏所作情诗。只在王氏死去时,写了一首悼亡诗:“去死近如不隔墙”。或许是曾经沧海,这个陪伴陆游时间最久的女子为他开枝散叶,为他操持家务,却始终无法换来陆游的一往情深。因为唐琬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发须渐白,陆游对少年时的记忆愈深,对唐琬的思念愈笃。他频繁地回到沈园,这个他想来又怕来的地方,寻找唐琬的身影,追忆他与唐琬的爱情。
约67岁的时候,陆游重游沈园,看到当年题《钗头凤》的半面破壁,触景生情,写诗感怀:
枫叶初丹桷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75岁,陆游索性住到了沈园附近,“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写下最打动人心的悼亡诗《沈园》诗二首:
(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81岁,他梦回沈园,写下“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
82岁,他又来沈园:
城南亭榭锁闲坊,孤鹤归来只自伤,尘渍苔侵数行墨,尔来谁为拂颓墙?
84岁,在临终前的一年,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到沈园,陆游写下“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春游》)
是啊,在沈园的这么多次造访,这里的一花一木应该也尽识其至死不渝的爱恋了吧!
后人所编《宋诗精华录》论及陆游写沈园诗的时候,说其“两绝一律”是“古今断肠之作”。又云:“无此绝等伤心之事,亦无此绝等伤心之诗。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
千古伤心,还差一人?
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并没有。
在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情里,还有一个人应该有姓名——赵士程。
放到现在的偶像剧中,赵士程是男二的设定:正宗的皇家后裔,门第显赫,又绅士儒雅。他与陆游是文友,才气虽不能与陆游比肩,应当也是一位气度不凡的佳公子。
他爱上了被休妻的唐琬。没有资料证明皇室宗亲赵士程迎娶唐琬需要冲破多少来自宗族、世俗、时代的阻力。但他能下决心迎娶唐琬一定用情很深。
在一些记载中,赵士程还曾对后来仕途不顺的陆游鼎力相助。
当年沈园陆游、唐琬二人不期而遇,人们只乐道二人相见的百感交集,却忽略了赵士程的豁达大度,“遣致酒肴”,短短四字,有痛,更有爱。
之后陆游的一首《钗头凤》,让唐琬悲伤,让旁人唏嘘不已,所有人都将眼泪献给这一对伤心人,再一次冷落了赵士程这个局中人的感受。若后一首《钗头凤》当真是唐琬所作,那么读到“怕人寻问,咽泪装欢”时,赵士程是否仍能一如既往豁达温柔呢?
唐琬在愁苦中香消玉殒,相比陆游的开枝散叶,赵士程再也没有续娶,而是南下赴职,十几年后病逝。
故事到这里可以结束了:在这场风花雪月里,唐琬陪伴了陆游一程;陆游成了唐琬的全部;而碧落黄泉之下,不知王氏、赵士程又在何处?
借用元好问留给世人的一道考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唐琬用忧思早逝回答,赵士程用半生孤独回答,王氏用默默相伴回答,而陆游用一生的感念追忆回答。若是知道结局如此,重新来过,每个人是否还会坚持当初的选择? 我想会的,不然哪会有什么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