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识得丰子恺源于多年前品读到的其一幅漫画作品“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寥寥数笔,便勾勒了让人沉醉的月夜,画面虽无一人,却令人怀想到良朋对酌,开怀畅叙,甚至还有可能对月吟诗的情景。时常觉得先生的这种类型漫画的难度其实非常之高,相比于其它写实类的画作风格,它简笔线条,却能勾画出深远的意境,着实不易。正如先生自己所说:“ 古人云‘诗人言简而意繁。’我觉得这句话可以拿来准绳我所喜欢的漫画。我以为漫画好比文学中的绝句,字数少而精,含义深而长 。”先生的漫画,多以稚童,青山,绿水,乡景,星月为主题,尤以童趣为最擅长,许多人物也是寥寥几笔,甚至没有眼鼻,却极为传神,趣意盎然。很多童趣作品,让我极为感动,竟怀念起我那五彩斑斓的童年起来。
这本书名为:万般生活,皆是滋味。收录了丰子恺的散文精选集,穿插丰子恺经典漫画,装订精美,色彩缤纷,浪漫的文字和趣味的漫画相映成辉,让我第一眼便爱不释手。后来每晚下班后在地铁上的闲暇,一日一篇散文,发现先生的文字真有无穷的治愈力。读书的过程,像是沐浴山间的清风,古城的阳光,清泉石上流,莲动下渔舟的美妙境界。心坎一股暖流,荡洗一整天工作的疲惫和困倦。读完整本书,如果让我找个词来形容心中的丰子恺,那一定是:温润如玉。何以有如此得温润如玉,充满童真,天真浪漫的丰子恺呢?后来我查询了先生的生平,我想大约与他的自身浪漫纯真的童年有关吧。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丰子恺上有6个姐姐,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在那个年代里,意味着全家人的宠爱。在和谐融洽,祥和温暖的家庭氛围里,他得到了充分的润爱,只有骨子里充满爱的人才会予他人施充分的爱,爱人者自爱之。成家后的丰子恺也有七个子女,他终日与子女一起,仍以一颗童心参与和体悟孩子们的生活,延续了自身的童趣。加之丰子恺师从李叔同和夏丏尊,后又随弘一法师皈依佛门,素斋戒荤,修炼心境,终成大师。无疑丰子恺的一生是幸运的,温暖的,柔和的,他对待世界的方式也是满怀一颗悲悯,温柔,善良,童真,佛系的心。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人生之味,不宠无惊过一生。先生在《给我的孩子们》中说:我的孩子们!我憧憬于你们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曲地说出来,使你们自己晓得。可惜到你们懂得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将不复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在《送阿宝出黄金时代》中,也感慨:你出黄金时代的义往,实比出嫁更难复留,我对此安得不结中肠?阿宝是先生的长女,字里行间看出先生对她尤为怜爱。他希望孩子们永远留在天真纯真的黄金时代,可是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往着五味杂陈的成人社会中去,这是何其矛盾的父母之心。不禁想到,我的孩子Frank在5岁光景,圣诞节时还满心期待Santa的到来。稍微年长之后,便不复期待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Santa呢?Santa是你们大人骗小孩子的把戏。我不知道这样的境况是好是坏,只是与先生一样,也觉得出黄金时代,往着成人的世界去,何其悲哀?
一粒沙里看出世界,一朵野花里见天国,在你掌中盛住无限,一时间便是永结。时间之味,我见青山多妩媚。像先生这般慧眼智心的人,在生命的旅程中,处处都是美景。青山不识我姓氏,我亦不知青山名。飞来白鸟似相识,对我对山三两声。何其丰富的画面感?在《春》这篇文中,先生反其道行之,描述了暮春前乍寒,乍暖,忽晴,忽雨的并不讨喜的春象,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表达了对早春季节的不快。而在《秋》一文中,又表达了当年龄告了立秋之后,自己的心境的转变。迎送了三十几次春来春去的人,对于花事早已看得厌倦,常常被秋风秋雨秋色秋光所吸引而融化在秋中,暂时失却了自己的所在。夏目漱石曾说: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处必有暗,至于三十岁的今日,明多之处暗亦多,欢浓之时愁亦重。先生亦在而立之年,心境所变,恍然大悟,俨然调和在这秋光秋色秋风秋雨中。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都小了。看淡世事沧桑,内心安然无恙。孤独之味,幸有我来山未孤。”“人因为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所以人的一切生活,实用之外又必讲求趣味。一切东西,好用之外又求其好看。艺术之味,此身已近桃花源。”“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你若恨,生活哪里都可恨。不是世界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这个世界。生活之味,人间有味是清欢。” 读到这些治愈系句子的时候,仿佛在夏日的傍晚,看到天边的斑斓的晚霞,温馨而隽永,静谧而悠远,内心无边得泰然自若。所谓的人生之味,时间之味,孤独之味,艺术之味,生活之味,皆在一颗充满暖爱,包容世界的心内啊。
此刻,窗外萧瑟秋风飒飒,吹落满地黄叶。我好像看到了那个苍髯如戟的老者,手执画笔,只寥寥几下,绘下了这个忽来的苍冷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