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缓无垠的海洋国度，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撒下一片金色镀在翻涌不息的海面上，海浪翻涌间一颗圆圆的头像水里气泡一样自然地浮出来。
远处高耸的鲜花城堡里突然发出一响礼炮，伴随着随风扬起的花瓣，年轻的王子走入阳光，像太阳吸引着向日葵一样，吸引着所有目光。
一.
玫瑰拖着自己长长的尾巴穿行在珊瑚群里，乐衷于挖掘八卦传播小道消息的小丑鱼追随在她身后，在她栗色的发间热情的喊道，“玫瑰！玫瑰！你在岸上看见王子了吗？”
玫瑰的笑容掩藏在手心里，她说，“不，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罢长尾一翻，很快小丑鱼们就追不上她了。
“萨里，我觉得她肯定看见了！”一只鱼说。
“你说的没错，每一位人鱼公主第一次上岸的时候都应该遇见一个王子。”名叫萨里的鱼肯定道，“故事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哇！”在玫瑰划过的一串泡泡里，突然惊喜地蹿出一堆螃蟹，它们一齐叫道，“那她什么时候去找巫婆？”
“不知道。”萨里欢快地扇动着自己的尾鳍，“等到王子掉进海里的时候吧。”
二.
海王最小的女儿是玫瑰。
玫瑰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得到了这个名字，她那时候处于叛逆期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和童话故事的基调很不符合，她的父母应该给她取一个类似贝儿或者辛德瑞拉这样的名字，听上去就非常有公主的质感。
“可是你已经是公主了，玫瑰。”她的母后第五十九次告诉自己的小女儿。
“而且这个名字很好听，是一种植物的花朵哦。”
“哦。”玫瑰干巴巴地说，“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玫瑰。”
母后手里捧着一本百科全书认真地告诉女儿，“等你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可以在岸上看见········”
“一个王子！”玫瑰抢答道，她钻进母亲的怀里露出红红的耳尖，“王子会送我玫瑰吗？”
“很难讲。”她的一位姐姐懒洋洋地告诉她，“我到岸上去的时候只遇到了一堆渔网，它们勾住了我的尾巴，”说着展示了自己被伤害过的尾巴，“岸上等待你的可能不是一个王子而是一堆网子。”
玫瑰瑟缩了一下，她的另一位姐姐翻看着手里的童话故事全集补充道，“而且遇见过王子的美人鱼会变成泡泡。”她吐出一串泡泡，“就像这样。”
玫瑰倒吸了一口气。母后安慰她，“现在已经没有让美人鱼可以上岸的魔法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变成泡泡。”
玫瑰想起离她遥远的陆地，恍恍惚惚说，“那如果我爱上了一个地上的人呢？我要怎么办？”
母后看着她，姐姐们也围拢过来，她们的目光里写满了好奇。
最后母亲说，“人类不会喜欢异类。”
三.
美人鱼很少撒谎，她们都是海的女儿，海水会知道她们经历的一切。但是玫瑰在她十八岁的第一天就编织了一个“我没有遇见王子”的谎言。
因为当她浮出水面的时候，她随着那声礼炮的方向看去，一个金灿灿的人影站在高高的城堡窗前，在礼炮声下是浪潮一样的欢呼声。玫瑰知道，那是一位王子。
那是她第一眼看到的人类。
她甚至忘了隐藏自己，浮在海面上直到太阳的余晖消失城堡里点亮了烛火，她慢慢靠近城堡下的水域，期待着那个金灿灿的人类再次出现。
他有金色的头发，套在金色的织锦物里，浑身上下写满了一个王子的自我修养，和玫瑰在故事里见到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玫瑰拥有了一个标准的故事开头，她不禁期待地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堡，昏暗的月光下，墙头只有一只乌鸦回望着她。
“唉。”玫瑰叹气，她最后一次看了看城堡，慢慢潜回了海底。
虽然她告诉所有人她没有遇见王子，但是从那天起，每天晚上玫瑰都会偷偷去到城堡，去看看那个窗台。
可惜一个月过去了，王子也没有出现。
玫瑰风雨无阻的等待只收获了一只乌鸦“嘎嘎”的笑声。
“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一件事。”乌鸦啄啄自己的羽毛，“王子有恐水症。”
玫瑰眼皮都没有抬，她的尾巴一掀，激起一道水浪精准地打湿了乌鸦的翅膀。
“oh shit!”
乌鸦丢下一句国骂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玫瑰的希望也轻飘飘地飞走了。
四.
王子有恐水症，所以他从不靠近海岸，玫瑰忧愁地掉了一地头发。
她翻一翻百科全书，想找到不再忧愁的方法。
指尖划过一行行文字，玫瑰突然翻到了某个特殊的标注。“巫婆····”
她仿佛看到一串泡泡消失在海面上，打了一个冷颤，想关上书，但却看见另一个词条。“龙····”
“龙喜欢盘踞在藏宝洞里·····他们拥有漫长的生命和魔法，人类经常用自己的财宝和龙交换以便实现自己的欲望·····”
玫瑰快速地扫过关于龙的传说，“···龙的眼泪可以使人鱼拥有短暂的腿····”
腿？！
玫瑰心一跳，她匆匆撕下那一页，冲出寝宫。
玫瑰在太阳刚刚落下的时点行色匆匆地闯进小丑鱼们的居所，路上一共撞倒了六个无辜的过路鱼。
“我就知道！每一个人鱼公主都应该找一次巫婆！”萨里接受玫瑰的盘问时情绪非常激动。
“不，不是巫婆，是龙！”
“都一样！”萨里兴奋地到处游动，“你要去找王子了，快听！这是---”
“什么？”
萨里穿行走玫瑰海藻一样的发间，仿佛吟诵诗篇张开尾鳍大声喊道，“---命运转动的声音！”
“呃···”玫瑰抓住了到处乱窜的萨里，“所以你知道怎么找龙吗？”
萨里鼓起身体，“去海的最深处！”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哪里有一头龙，但是经常不在家他喜欢····”
“谢了！”玫瑰不待他说完便消失了。
“····有时候”，萨里愣了一下随即对着玫瑰的背影叫道，“不不不，我还没有说完！”
“再见！”
五.
萨里就像每个故事里都会有的神助攻，玫瑰跟着他的情报在深海跋涉了三天三夜，直到阳光都照不到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龙。
长途跋涉使得玫瑰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可口。
与黑色融为一体的巨龙趴在金币打造的床上连哼哼都不愿意。
“嗨....”玫瑰虚弱地向巨龙打招呼，“请问我可以借一点您的.....”
“抢公主五千金币”
“对战勇士一万金币”
“爬长城喷火十万金币”
“救囧雪诺一百万金币”
巨龙眼皮都没抬，慵懒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空间里，震得玫瑰耳膜发疼。
“我...我”玫瑰弱弱地拿出自己一路带过来的珍珠，举到巨龙亮晶晶的爪子下面，“我只要你的眼泪。”
她想起王子，疲惫的声音带起一点儿欢快。“我想去岸上找一个王子。”
巨龙睁开灯笼大的眼睛，灿烂如岩浆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巨大的爪子缓缓移到玫瑰面前，弹开了那堆珍珠。
“....”玫瑰心里很害怕这种巨大的生物，但是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听说龙喜欢吃人，不知道它喜不喜欢吃鱼。
“我可以分期付款。”玫瑰最后说。
巨龙哼了一声，一股黑色的飓风平底而起包围着它巨大的身体，玫瑰被风推开，她捂着眼睛，等待飓风平息，巨龙却不见了。空旷的地上洒满了金币。
“你的头发还可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玫瑰耳边响起。
玫瑰转身去看，却被一只手拽了拽另一侧的头发，等她再转过身，却看见一个黑发青年坐在金币堆里，实力诠释用下巴看人。
玫瑰睁大了眼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故事里的龙还可以转换形态，“你真厉害！”女孩发出由衷的赞美。
青年很礼节性的弯一弯嘴角，耳朵尖有点红，“咳，”他的眼神从玫瑰身上飘过，“我要五十箱珍珠，不接受分期。”
“再见。”玫瑰摆摆尾巴，转身欲走。
“唉，等等！”龙喊住她，“你不讲价吗？”
玫瑰远远看了青年一眼，“多少？”
“二十箱！”
玫瑰游过来把刚才被龙丢掉的珍珠重新丢回岸上，“我只有这么多。”
“.....”
“算了，”青年把珍珠收起来，丢给玫瑰一个小瓶子，“没有足够的钱，就没有足够的魔力，这只够你在岸上三个小时。”
看见玫瑰紧皱的眉毛龙补充道，“想要足够的时间，就给我足够的钱作为交换。”
玫瑰抬头，“可你已经这么有钱了。”
龙耸耸肩，“没办法，这是我的出场设定。”
玫瑰不加多想，仰头喝下了魔药，金色的魔药顺着她的血管蔓延到全身，在她漂亮的尾巴交织，鱼尾传来分裂的剧痛，玫瑰感受到有种从未有过的东西降临在她身上。
她长出双腿了。
六.
龙把玫瑰送到了鲜花城堡，并且服务周到地把王子扇下了阳台。
“像你这样业务我一年接好几十单。”龙磨磨爪子，戳一戳王子的脸飞走了。
王子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见了玫瑰。
“是你救了我吗？”王子问。
玫瑰耳朵红红看着王子，用手在他手心写字。她拥有了腿，就不能说话了。
王子的手与她的手握在一起，一只乌鸦站在远处看着，发出“嘎嘎”的笑声。
王子被一个美丽的姑娘救起，王宫当晚为这个姑娘举行了宴会，王子热情地邀请玫瑰跳舞，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玫瑰一步一步走向王子。
她的每一步都像书中所写，犹如在刀尖行走。
玫瑰还是开心的，她与金灿灿的王子在舞池中央旋转旋转，她看见了很多玫瑰，和书里说的一样好看，可惜时间到了王子也没有送一朵给她。
于是她带来了更多的珍珠，来换更多的时间。
七.
玫瑰拥有着最美丽的人类的腿，王子带她走过了许多地方，她回到海底时总是叽叽喳喳告诉龙陆地上她所看见的一切。
“我都知道，不用你天天说。”龙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玫瑰的唠唠叨叨，它漫不经心地磨磨爪子。
玫瑰凑过去，心中充满好奇。“你这么厉害，为什么留在这里啊？”
龙说，“关你屁事。”
它说完就有点后悔，竖起耳朵没听见动静，于是很久之后慢悠悠地咳了一声，“我得等一个人。”
龙说完更后悔了，于是它悄咪咪看了一眼，玫瑰已经趴在它的爪子边上睡着了。
八.
玫瑰留在王子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舞越跳越好，所有人都说他们很登对。
王子也常常向她说起这些传闻，她总是笑着看着王子，但是王子总是说，“可惜他们猜错了。”
玫瑰在王子面前不能说话，她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王子曾经问起她的名字，她写下玫瑰，于是王子亲吻她的手，告诉她这是个美丽的名字。那是玫瑰第一次那么喜欢自己的名字，虽然没有送她玫瑰，她还是很开心，可惜不能说给王子听，她说给龙听，龙只会哼哼一声，说她“笨蛋”，龙总是说她笨蛋。
但是那天晚上，玫瑰在连阳光也照不到都龙穴里，收到了一只玫瑰。
龙把花甩给她，花瓣飘到地上像一颗心那么红。“咳，地上捡的。”龙说，“不喜欢丢掉吧。”
玫瑰看着花，摸摸花朵，又想摸摸龙。最后还是不敢，她只好摸摸自己的耳朵。
“嘿嘿。”玫瑰笑着。
龙说，“笨蛋。”
九.
王子在秋季的最后一个夜晚落入了爱情的怀抱。
就像命中注定的轨迹，无可挽回地走向既定的结局，他爱上了邻国的公主。公主走向王子的时候，玫瑰只觉得自己有一点小小的难过，但是很快就不会难过了。她这么想着，为王子献上她最美的祝福。
每一步，都如同刀割。
她想起她的玫瑰，她的亲人，她要回家了。
王子亲吻她的额头，公主也亲吻她的额头，玫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为他们默默祝祷。
冬天来了，她该走了。
十.
玫瑰收到了王子婚礼的邀请，那是她最后一次走上陆地，她还是不习惯脚底传来的痛苦，走了两步，龙把她一把抱起。
“顾客至上。”龙说，“如果客人体验不好，会影响我的业绩。”
玫瑰看着他，发现他在阳光下，原来也是金灿灿的。
“才不会，”玫瑰闷闷说道，“你是方圆几十个国家里唯一的龙，那么多公主要你抢，那么多勇士要你吓唬，你才不在乎这点业绩。”
龙说，“笨蛋。”
玫瑰在人群中仰望着窗台上的夫妇，礼炮伴随漫天花瓣响起，最后的暖阳照耀着他们，她想起第一次看见王子的场景，然后就一直看着。
龙蹲在隐蔽的高处，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突然跳出来，“走了。”
玫瑰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一看，摸摸眼睛，应了一声，“唉。”
龙幻化出巨大的原身，稳稳托住玫瑰，临走时，城堡慢慢升起了点点亮光，是风灯。
千万盏风灯汇聚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巨大的萤火虫，慢慢形成一条银河。
他们在漫天星河中起航，玫瑰趴在龙的背上，大声喊，“谢谢你！”
龙没有说话，他连哼都懒得哼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