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是胖的。
这个认知来源于今年的第一场雪,再仔细回忆一下往年,似乎每一场雪都会让人生出这份暖乎乎的感觉,于是,再次确认,冬是胖的。
才农历十月初,今年的雪就不期而至了,猝不及防的,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席卷了整个小城。起先,天空飘起的是雨,漫不经心的,细密而认真。不想,到傍晚时分,却不声不响地把雪带来了,想来,它们是要在这个暗夜里不声不响地完成庄重的交接仪式。因为,雪一样下得认真且紧凑,一点不拘谨,刚来,就俨然一副主人公的架势了。它在路灯的光亮下朝着你的车窗纷纷嚷嚷扑面涌来,周遭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只剩它,急切而繁密,似乎要急着告知你什么讯息,关于冬的讯息。
其实就在白天,你还在为是否穿秋裤而纠结,还在暗暗抱怨早上出门衣服裹得有点厚了。而就在前两天,公园里的银杏树下还有一拨又一拨着红戴绿的身影叽叽喳喳摆弄各种拍照姿势;阳光穿过依然厚密的黄绿相间的枝叶,光与影交错成柔和的色调让人微醺;黄、绿、红的色彩成功晕出“层林尽染”的油画,让人不觉就走进秋日的童话。
可一夜之间,时空便已交替。
早上,不消出门,站在窗前就已感到冬的凛冽散布周身,冷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窗外,一夜之间都盖上了厚厚的纯白色被子。汽车该是最“暖和”的,整个被雪衣裹得不见了本来面目;低矮的植物群,无论姓甚名谁,全部被压在了厚厚的棉被下抬不起头;高大的树木,枝叶旁逸的也好,垂直耸立的也罢,每一条枝上都被细心地套上了“白手套”,原本已显嶙峋突兀的枝丫瞬间变得白胖柔和起来;路面全被白雪覆盖,昨天的满地“金黄”今天已经被白色的笔全部涂改,偶有一两片黄色梧桐叶子挣扎在白雪间,却早翻不起舞姿,只孤零零做着最后的抗争,毫无气势。
岁月一下子就变成了胖墩墩的模样。树不再枯瘦,屋顶不再单薄,路不再寡趣,街上的行人都裹了羽绒戴了围脖帽子,小孩子更穿成小雪人的样子在雪地里撒欢,好似给自己画像一般塑起胖胖的雪人。
年轻的女孩子都不喜胖,因为胖会显得臃肿缺少线条美、飘逸美。可是,我们看小孩子,却又总喜欢胖乎乎的,因为可爱柔软圆润,观感与手感都觉得舒适有趣。我们看世界,也总是拒绝棱角与锋芒,渴望触摸圆润,追求圆满。
冬天给人的联想总是雪人、圣诞老人、热腾腾的饺子、圆圆串一串的冰糖葫芦、圆滚滚的孩子、字体饱满的红通通的对联……无一不胖得让人心生暖意。秋天呢,让人联想起的总是瘦骨如柴的思家游子、枯黄的树叶、萧瑟的风、凄冷的雨,真真是“逢秋悲寂寥”,其实,爱出行的人都深有体会,秋日是果真“胜春朝”的,论色彩的斑斓绝美、景物层次的错落有致丝毫不逊色于春,但文人或多愁善感的人只要悲,还在秋。
我想,春是一厥词,长短句交错,像极了乍暖还寒的冷热交替,循环往复,直至热量逐渐汇聚,温暖渐渐明晰,如同词的深意在读者的咀嚼中渐渐明朗并意会于心底。
夏是一出戏剧,一旦锣鼓开场,各种角色便鱼贯上台,热热闹闹的唱将起来,高潮部分,掀起的热浪足以搅动整个城市的情绪,连灯光都让人烦躁不安。等戏散场后,热慢慢冷却如夏日白天的燥热慢慢散去,人们整理好情绪各自回家睡觉,等待新一天与这个季节的短兵相接。
秋是一篇散文,夏的余威,落叶的寂寥,果实的甜蜜,秋雨的缠绵,雁南飞的惆怅,秋景的迷醉,游子的怅惘……凡此种种,复杂的情感散落无序,却又堆积一处,需用心品读,还得加注自己的生活体验,才能品得秋的深意之妙处。
而冬,该是一部童话。简单的故事、单纯的人物、单一的景致、简练的文笔就可抒写出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不见得深邃,谈不上深远,更不复杂拗口、晦涩难懂,可是读后像是在心里悄悄开了一个小口,温暖的阳光似乎融化了心里的坚冰,又如涓涓细流缓缓浇开了心中块垒,童话中圆润的小孩总能给你一个圆满的结尾。
每到雪天,朋友圈总有人发出这样的诗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想来,发圈的人必然尝过爱情的诸般滋味而心有戚戚吧?无论怎样,读此句的人如我,那时那刻心头总升腾起汹涌的温暖与柔软,对世间一切晦暗的抵死不从瞬间化为缴械弃甲的宽容与谅解,只因为,一切美好尽皆在此。
或许,很少有人爱冬,冰天雪地冷风嗖嗖,扫了多少热爱生活热爱户外的人们的兴致?可是,你若愿意想象,你的生命中有一个胖乎乎的冬,给你纯粹的白、厚重的覆盖、最大限度的包容,这份季节的馈赠不会让你发现生活的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