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骨削皮何足道,一寸销魂一寸钉。精铁熔制,浓盐浸泡,钉长不过寸许,钉身不过毫厘,钉尖暗含倒刺,成百上千,置于特制铁板之上,是谓千门钉也。待将罪人放倒,临门一脚滚落下去,粘皮即入,如蛆附骨,一滴血都流不出来。任你巾帼须眉,英雄好汉,都得哭号讨饶……”
她看着绯衣发白的脸色格格笑起来,又摆摆手道,“这也不算甚么,更可怕的是取钉之时,倒刺紧紧勾住皮肉,不拿虎头钳是拔不出来的。钉子拔完就是皮开肉绽,一团模糊……啧啧,美得很!你想想看,是不是剩下的半条命也得疼没啦?”
“老毒妇住口!”绯衣听得双眼通红,怒吼一声便猛然扬手,袖口毒物齐飞向蘼芜。 焚歌自蘼芜现身便知不妙,心中早已转过千百念头,只不知如何能保全绯衣。正急切间绯衣已被激中计,她只得一咬牙,俯身前冲双掌直取蘼芜腿骨,“喀嚓”一声,蘼芜正冷笑挥掌拍向绯衣,毒物纷落之间忽觉双腿剧痛,不免痛呼出声,手上劲道骤减,掌风不及,被侧飞的毒物反扑了一脸。绯衣却已被掌风扫到,足下不稳直向后跌,焚歌一击得手,急回身搂住她便向院外狂奔而去。
蘼芜万没料到焚歌竟敢公然反叛,竟敢向她出手。双腿不支倒地,不由急怒攻心,暴喝道:“快来人哪!贱人竟敢……”绯衣闻声恨极,掏出竹管也不瞄准,对着她连吹了四五枚毒针,似是射中了,她的喝声戛然而止。
这一连串变故不过短短数秒,焚歌已带着绯衣掠出院门,疾奔入丛林。院内随之响起惊呼,少时人声嘈杂,灯火通明,数条身影向外追来。
焚歌已将绯衣换到了背上,绯衣呆呆趴着,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张了张嘴,带着哭腔道:“我是不是惹了大祸了……”
焚歌早冷静了下来,悄声答道:“毋需担心,有我在你怕甚么?”绯衣心下一宽,便哭了起来。
焚歌也不禁鼻子发酸,轻轻说道,“好孩子,这次权当教训,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你既称我一声师叔,便要相信师叔有能力保全自己。再者为了你师父,你必须远离暗门。”
听绯衣闷闷地应了一声,焚歌问道:“我因犯错受罚,周身武器都被解除了,也不及灭口。你方才的毒物能致蘼芜于死地吗?”绯衣恨声答道:“那老毒妇不死也得掉层皮,我往她身上招呼了几十种毒虫,又射了四五枚我的秘制毒针,她必死无疑。”
焚歌心下安定,肃然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需牢记。我送你去上次修习媚术之处,你受了伤,就在山洞静养修习。洞内日常所需一应俱全,一个月内不可出洞半步,之后若无异常你便回家去罢。”
绯衣听到这里忙打断问道:“那你呢?”
焚歌笑说:“当年你师父的媚术在暗门也是惊艳一时的,你此番回去要向她学,想必她也不会拒绝了,待你学好了再来找我,咱们还在山洞会面,你说好不好?”
“不好……你骗我……我杀了蘼芜,暗门岂能放过你?”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性急……你一会把你的毒针给我几枚,毒虫给我几只,用的法子也教给我。你放心罢,我自有妙计脱身。”
绯衣兀自不信,焚歌冷道:“我还是不是你师叔?如此不听话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绯衣吓了一跳,忙道:“我错了,师叔,我都听你的。”
焚歌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咬牙提气,拼了命地发足直奔。十年惨淡血雨腥风,自以为已练就铁石心肠,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想要护住一个人。焚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翻涌,衣儿绝不能像桂嫂一样……被我拖累了……
浓云遮去了月亮,只有晦暗的光,照着前路。却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林间郁郁葱葱,野花香气馥郁,层层叠叠的虫鸣,叫得天地间格外清透。
绯衣在焚歌背上迷糊了起来,她的胸口因为受伤有些发疼,虽还在为前路担忧,但因着焚歌,此刻又觉无比安心。
绯衣在焚歌的背上仿佛做了一个寥远而又漫长的梦。梦里有潺潺水声,天地一片清新的颜色。师父和焚歌师叔坐在一块大大的石头上,代替她们说话的是鸟儿啁啾鸣叫的声音。馥郁的香气萦绕周身,林间花草树木寂静而安定地长着。绯衣坐在草地上抬头,太阳似乎融化进了整个天空里。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绯衣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这个人身穿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却长了一张令人讨厌的脸。
“醒了。”白衣男子见她醒了,笑着说。
绯衣“刷”地闭上眼睛,白衣男子总让她想起师父,她不由责怪起自己为何要将焚歌师叔拖入险境。如果她没有那么冲动……
焚歌师叔现在怎么样了?
绯衣才发现面前不远处还站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头发,蜜色的皮肤在林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冷。绯衣感到背着自己的焚歌身体在微微颤抖,“师叔,你没事吧?”
“我没事,”焚歌轻声应了。但是绯衣明显能感觉到焚歌身体的绷紧和她声音里的惧意,她拍了拍焚歌的肩膀,“师叔我好了,可以下来了。”
闻言,焚歌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师叔!”绯衣赶紧抱住焚歌,焚歌躺在她怀里,嘴唇发白,满额头的汗。绯衣咬紧嘴唇,抬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男子。
“终于晕了?”男子开口,声音阴冷,“那就乖乖回家吧。把她给我。”后一句是对绯衣说的。
“你去死吧!”绯衣大声骂道。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她知道他和那个紫衣服的臭女人一样,都是坏人。
她想起了沉默寡言的师父,想起师父残废的左手,眼里的愤怒愈加旺盛。
“哪里来的野丫头。”男子不耐道,身形一闪,欺身上前,想要把焚歌抢过去。
风声呜呜而起,白色身影已经跃到绯衣面前,替她挡住男子的攻击。男子一击不中,脚尖点地,飞身而退。男子的兜帽顷刻脱落,露出一头银色如练的长发。令绯衣吃惊的是男子那双金蓝双色的鸳鸯眼,绝美无可方物。
“冷夜拂面去,冰轮鸳鸯来。原来是暗门刑堂主。”白衣男子轻笑道。
长风眉头微皱,“你是?”
“我是谁,你日后自会知道。”洛寒语气转冷。
眨眼间,长风已至洛寒身边,右手朝洛寒脖颈劈了过去。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在一旁的绯衣都没有来得及向洛寒喊声“小心”。
在长风的攻击贴近对方时,他看见那白衣男子朝他一笑,心道不好,果不其然,那人下刻便消失不见。
长风觉察到身体左侧突然出现一股气息,心中一紧,猛然向右跃开丈许。他看到白衣男子站在自己刚才所在的位置,神色平静,衣袂随林间风悠悠地飘动。长风紧咬薄唇,面色阴冷。
“真的打,我们谁都没有胜算。”洛寒淡淡道,“不如你卖我个面子,放她们俩走吧。”
长风轻嗤一句,“连名字都不敢说,还敢问我要面子?”
“我不是说了,”洛寒咯咯地笑起来,声音里却丝毫没有笑意,“我是谁,日后你自然会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