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打工时我去了乡镇的国企银行，每逢过年是人最多的时候，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大多数是留在乡村没有什么经济能力的老年人，基本都是文盲，所以我的工作也比较辛苦，需要与他们沟通，大多情况下比较费劲，需要耐心。

过年前的头两天，在见到了太多来来往往的老年人后 ，回乡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这给我单调乏味的工作减少了一些负担。

在我非常平常的来行客人登记的时候，一对小夫妻引起我的注意。在那个妻子拿出身份证给我登记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竟和我一般大，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继续我的工作。门口的登记工作稍稍有些空闲的时候，我开始观察这对夫妻。乡镇银行的工作效率一向低下，尤其是过年间，办事的人更多，但柜台工作的窗口就那么几个，手续繁复，大多客人是目不识丁，腿脚缓慢，沟通有障碍的老人，工作效率更加低下，不一会，大厅里面都挤满了人，个个面容焦灼，没有耐心，却又无可奈何。这大概是每天的常态了。那对小夫妻来的晚，排号很后，所以也在焦急的等待中。丈夫不高，和妻子差不多，有些瘦弱，脸上写满了焦躁。丈夫的穿着不算整洁，丈夫的黑色外衣粘上了大大小小的白色污迹，袖口处有些破损。一双平价的运动鞋，还算整洁。妻子好一些，一件过时的红色短款羽绒服，下穿黑色短裙，黑色的打底裤包在短跟的黑色皮靴里，皮靴光滑的表面被蹭掉了一些，不太平整，但整体还算可以。他们的小女儿大概两三岁，是刚会走路的年龄，很是活泼。小女儿在挤满了人的大厅里慢慢的走着，她身后跟着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不是宠溺的表情，而是一脸的烦躁。果然，小女儿没走几步，她父亲便粗暴的将她抱起，训斥她不要乱走。兴许是训斥太大声，那小女儿害怕的哇哇大哭起来，这更是惹的她父亲生气，更是大声的训斥。奈何没什么用，小女儿仍旧是哭闹不止。大厅里本来就是挤满了人，闹哄哄的，这下加上小女儿的哭闹，更是让人头疼。她父亲不耐烦的把哭闹的女儿抱给坐在大厅沙发上同样烦躁的母亲，站在一边揉太阳穴。小女儿的母亲也烦躁的看着她的女儿，眼里满是不耐烦，仍旧抱着她，让她自己哭。哭了一会，小女儿的母亲说了一句什么，那小女儿便终于乖乖的停止了哭泣，把头埋在妈妈肩膀上，安静了许多。等了一会儿，丈夫和妻子说了什么，妻子表情有些惧怕和担忧，而丈夫则是不耐烦和无所谓。这么等了好一会后，丈夫眉头紧锁的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号，又看了看大屏幕上叫到的号，垂下头，和妻子又说了什么，然后抱起妻子怀里的小女儿，和妻子向门口走去。他们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想要走了。我看着他们三人从门口出去，然后走向了门口停着的小电驴，这样年轻且烦躁的一家三口，坐着小电驴从我的视线中渐渐远离，直到看不见。

我关注的其实不是这对小夫妻，毕竟来往的夫妻多得多，不差这一对。我只是觉得在某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们与我的年龄所差无几，我还在上大学，他们却已经成家有孩子，在接受生活更大的挑战了。只是，这样年轻的他们，我从他们身上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父母的过去，虽然年龄不同，但本质没有区别。是的，早早的出了社会，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只是四处打工奔波，然后在这样的年纪成了家，不还是他们的父母的继续吗？继续挣扎，继续寄托下一代改变所谓的命运，但这可能性也无法预料。

底层的命运就那样赤裸裸地摆在我的面前，当我自己还在为自己的本科学历而自卑，当我陷在一些他们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和接触到的情绪和困境里。我们一样又不一样，一样都是乡下人，不一样的是我有能力和机会接受高等教育，我至少可以改变和他们一样的循环命运。这是读书最大的好处，也是他们在今天给我带来的最大的清醒。即便生活水平上升了，城里的年轻一辈人均大学生，至少我们这代人不会比上一代过的更惨，但这是平均水平。

在看不到的乡村，看不到的经济落后区，仍旧有循着上一代同样轨迹的年轻人，他们是最底层，最无法被看到的，被忽略的人。阶级不以时代变换而变化，年龄有时候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这不会是少数，而我唯一的希望是，至少可以明白，读书不是无用的，不停读下去，不停努力下去。这不仅是一代人的努力，而是无数代人的累积。这才是生活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