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段时间忙着考试和课程设计,没时间看书没时间写东西没时间思考,感觉脑袋被这一个月囫囵吞枣进的几门专业课,连带几十页的环境影响报告表毫无条理地塞满——就像往一个乱糟糟的衣柜里胡塞东西,柜门要关不上了,继续暴力硬塞,然后,把门迅速关上。

昨天考完了在这个大学的最后一门,课设也折腾得大差不差了,算是忙得差不多了。啃课本,啃资料,看课件,盯着屏幕修图改报告这么多天,几欲眼瞎,转了转脖子,只听得嘎啦嘎啦响。

按下近五十页(图片是前几天的)的报告表保存键,失调得冒泡的脑袋里挤出一个问题:

支持我这段时间的动力是什么?


说我自己的事儿之前,我想由海顿的《第一号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谈起。

这首海顿的大提琴协奏曲是他早期作于1765-1767年之间,与他的《第六、七、八号交响曲》同时,并比他的《第二号D大调大提琴协奏曲》早了大约二十年,当时海顿正值三十多岁的多产壮年,并任尼古拉亲王(Prince Nicolaus)艾斯特哈吉宫廷乐队(Esterházy Orchestra)的乐长。

巴洛克音乐中,有一个部分是“数字低音”,意味着低音伴奏因为依照固定的模式反复滑动,所以不必一个个音符谱写,用简化的数字代表就可以了。“数字低音”的存在,对音域较低的乐器便产生了消极作用——作曲家根本不会想到用心处理低音声部,草率写写连串数字就可以了。

因此大提琴作为低音力量就在弦乐器中被随意忽视了。同时期的莫扎特、贝多芬都没有写过大提琴协奏曲,此曲堪称当时大提琴协奏曲中的代表作——海顿在大提琴上可谓颇费苦心,他的四首大提琴协奏曲与巴赫的六首无伴奏组曲,弥补了当时大提琴作品的缺憾。

这首协奏曲不仅反映当时巴洛克流行的形式,同时结合快板奏鸣曲式的结构,就像巴罗克的大协奏曲一样,乐团合奏的部分规模相当小,除了弦乐群、另加两把双簧管、两把法国号。而且,当时魏格尔可能是艾斯特哈吉宫廷乐队中唯一的大提琴手,因为乐谱上只有一个大提琴的声部,不过当然也有可能其他的大提琴手演奏的是数字低音,或者是海顿自己用大键琴或是其他低音弦乐手拉奏数字低音。

由自己这段时间联想到海顿,是因为海顿做过宫廷乐师的这段经历。

1761年,海顿被匈牙利最有权势的保罗·安东·埃斯特哈齐王子任命为宫廷副乐长,在此,他度过了长达30年之久的音乐仆役生活。

受雇于人的滋味是辛酸的:上班时必须穿上绣金花背心,白色长统裤袜,头戴假发或梳辫子,脸上搽香粉。每天午餐前后,要恭候在客厅里,等待主人有关当天音乐活动的安排指示。在创作上,必须在规定的日期内按主人的命题或要求,准时写成音乐作品。此外,还要监督乐队的纪律,看管好每件乐器,给新歌手上课,提高乐队水平等等。

海顿曾悲哀地写道:“我坐在我的荒野里,几乎没有人类和我在一起,我是很痛苦的......最近几天我也不知道我是乐长还是剧场验票员......要知道经常作奴隶是很可悲的......”

海顿和巴赫都有过做宫廷乐长的经历,他们当时的地位充其量仅是高级乐佣,必须迎合贵族的口味进行创作。然而,这并没有扼杀他们对于作品创新大胆的尝试,留下众多极富想象力的不朽经典。

德国作曲家瓦格纳(1813-1883年)在评论海顿时曾这样讲道:

“他一生追求平静安逸的生活和力图保持受人敬爱的地位,所以他被看做唯命是从、卑躬屈节的人。海顿不像莫扎特那样,敢于同封建势力进行斗争,更比不上贝多芬,英勇主动地向黑暗现实发动猛攻——海顿就是海顿,他虽有时对屈辱的处境感到痛苦,却能安于现状,自得其乐。”

回到现实:我不喜欢这学期所有的科目,上课几乎就一个字没听过,更讨厌这任务安排繁杂又莫名其妙的课设,加上报名的那几门重修刷分考试……考试月复习的效率和坚持的动力从何而来?

其实根本没有动力。

一个月来,我每天早起,一个人泡图书馆,吃饭,健身,生活似乎和考试月之前作息完全依然一致。不同的是,我不能回家,不能练琴,不能看自己想看的书,不能学感兴趣的东西,不能写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每天耐心地吸收消化一堆我眼中的学术垃圾。

更糟糕的是,这堆“垃圾”会给我不愉快的压力——这是我在申请研究生之前刷绩点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天生易焦虑,于是睡眠质量严重下降,体重掉了两公斤。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无端从我脑袋里蹦出来的,前几天有位朋友和我聊到学习方法的时候,他问我:“如果这些课程你不喜欢,那你学习的动力是什么?”

我之前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也许,就是学着学着,渐渐找到了它的脉络,慢慢越来越熟悉……也许会享受那个过程吧。虽然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比起来真的太无聊了,不过至少可以通过这个过程,不再那么讨厌它。”

“那会不会觉得浪费时间,阻碍自己享受真正喜欢的东西。”

“不会啊,也算是给自己换换脑子吧,毕竟也不能保证总是和喜欢的东西泡在一起就不会腻嘛。而且这样的话,拾回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会更有新鲜感吧。”

现在稍微闲下来一些在回头再思考这个问题,有些新的想法。

先从身边的两种人说起。

可能每个专业都有这样的一小撮人,他们总是坐在教室的最前排,认真听讲,作业认真完成,下课还会积极找老师答疑,考试前他们的课本总是被争相传阅着划重点补笔记——他们,仿佛是高中里才会有的好学生。

出于叛逆心理,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这类循规蹈矩的“乖学生”式学霸。

后来,出于“对于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的人,我都应该佩服”的心理,我渐渐开始佩服他们。我在大一大二,包括上学期,也喜欢坐在第一排(不过不怎么听课就是了),偶尔高兴了才认认真真听一节。他们不一样,他们一直抬着头看着PPT,记着笔记,认真得那么持之以恒,那么兢兢业业,那么十年如一日……看着自己大片空白之间偶尔跳出一点点笔记的课本,我好奇又疑惑:

他们怎么做到的呢?我都快被这节课无聊到发霉了。

还有一种人。

他们平时也几乎从来不学,到了期末也和我一样慌慌张张从目录开始啃书。

然而效率却是感人。大概是抵触心理深之入骨,几乎是为他们找到了借口:“因为我不喜欢学这个啊。太无趣了,浪费时间,谁爱学谁学去。”——“所谓自暴自弃,并不在于智力、想象力和勇气的枯竭,而在于当事人已经不打算对这种枯竭加以掩饰。”

自暴自弃还不要紧,“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这都什么玩意儿?这专业哪是人学的??”——“自暴自弃的最高表现形式并不是枯竭或者对枯竭的不加掩饰,而是通过投入集体的怀抱来升华这种枯竭,赞美这种枯竭,顶礼膜拜这种枯竭。”

于是,出现了每到期末一片怨声载道“XX专业真的不是人学的”,成群结队把图书馆占得满满当当摊开书然后玩手机到天黑的怪象。

真的挺佩服前者那一类人的,不仅是出于不解的敬畏,更是敬佩他们把“无趣”的本分认真做到极致的耐心和毅力。

而对于后者,我揣测着,或许是: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没考试的时候感慨大学生活无趣,有考试的时候抱怨自己专业残暴。

其实吧,说直白点:觉得什么都无趣的人,就是无趣本身;本分不履行好,还抱怨还觉得委屈的人,就是懦弱本身。

之前寒假实习有感而发,写过一篇文章《飞跃流水线》:

“……虽然自己还是在校大学生,虽然涉世未深,但根据自己的经历和对周围变态生活的窥视,二十岁的我已然沮丧地发现:各行各业,不过都是各式各样的流水线。

教育行业是流水线:学习任务和流程是机构体系安排的,老师与助教大部只负责执行维稳,‘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圣神使命,不是常态;

写作行业是流水线:写作甚至是自由撰稿并不是一片自由发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净土。有报酬的地方就有迎合,越想要受众就意味着越多的迎合——残酷的现实是,高蛋白高纤维固然营养,但油炸高碳水更好吃啊。

学术圈子是流水线:‘核心期刊发表文章数量’‘评职称规则’‘项目申请’‘五年考核’……其实大致都与智慧无关,更与创新精神无关,学术成就的衡量尺度主要是标准化——一个把简单概念用学术用语雕刻得扑朔迷离的‘精致的平庸’的过程。

设计行业是流水线:有设计乙方的地方就会有傻逼甲方。不是每一个设计者都能像《源泉》里Howard那样的与他人意见彻底绝缘一意孤行的胆量,就算有,那也没有他绝对的建筑才华和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建筑理念,就算也有,那也没有他遇到一位像Wynand一样明眸善睐并且愿意无条件投资他支持他的伯乐的运气。

更不用提应用工程、销售贸易、制造轻工、中介服务、金融证券、科研开发、政府机关里林林总总的行业了……”

然而,这个“然而”很重要——看清了流水线无处不在的事实,并不代表否定了飞跃流水线的可能性。

突破了世界纯粹浪漫主义的虚假外壳,不等同于一辈子都要活在阴暗里抱怨“生活本就如此”——现实的黯淡并不是自暴自弃的借口——唯有认清了真实才有超越现实的可能。

依然,毕竟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Howard那般的胆量、天赋、才华、运气,哪怕只拥有其中之一。对于我们大多数,飞跃流水线的前提,是先做好在流水线里的本分。

还是要先服从体制——这不是一种绝望,而是一种循序渐进的信念——既然都是体制,无论如何就要都从最基础开始,至于能不能最终达到“高精尖”的高度,取决于个人造化了——胆量、天赋、才华、运气等等。

飞跃不易,但并不是不可能。

其实这几年真切体会到一个道理:很多选择都不是好坏之分,因为好坏之间不存在选择的过程。更多的是在“糟糕”和“更糟糕”之间的辨别和权衡,最后选择那个“糟糕”。

依然,选择了“糟糕”不代表完蛋,要把它当做一个韬光养晦的历练环境,一个以后上升到更高平台的铺垫。

要相信,自由在高处。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2,884评论 6 49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755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8,369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799评论 1 285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910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096评论 1 29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159评论 3 41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917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360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673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814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509评论 4 33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156评论 3 31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8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123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641评论 2 36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728评论 2 35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原文发表于三联《爱乐》2015年3月刊 欧洲音乐史历经千年,只是从蒙特威尔第起,众多大师才陆续你方唱罢我登场,开启...
    izan阅读 8,547评论 0 9
  • 弗朗茨·约瑟夫·海顿(1732年3月31日-—1809年5月31日),又译海登、海典、偕丁,维也纳古典乐派的奠基人...
    af88c59abbf6阅读 1,184评论 0 2
  • 莫扎特(欧洲著名古典主义音乐作曲家) 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英语:Wolfgang Amadeus Moz...
    af88c59abbf6阅读 1,409评论 0 1
  • 《北京人在纽约》——是天堂也是地狱 故事发生在七八十年代,王启明和郭燕一对来自中国的北京夫妇“幸运”地获得飞往纽约...
    毅行er阅读 2,683评论 0 1
  • 所谓的现实就是无数次偶然的重合,总有一些巧合,让我们欣喜。 你并没有任何期许,但它却真实的发生了。在一个小餐...
    千姗暮雪阅读 224评论 0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