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79岁了,是我的奶奶。
两年前某天,奶奶断断续续发烧一个月,我去爷爷奶奶小小的出租屋里看着奶奶烧的不睁眼,小便失禁,吃了退烧药只能暂时退热然后很快就升上来,皮肤上大片的红疹,瘙痒又干燥脱皮。我接受不了我劝所有人让我奶奶去医院看看吧,再烧下去人就没了。终于住到了医院,住到了冰冷的走廊,因为病房里没空床。她的罕见病历时一个月治疗与我姑姑粗糙的护理,奶奶康复了。化疗后需要长期吃激素控制病情,长期吃激素对身体也有伤害,所以医生建议逐渐减量后停药。
奶奶自从这一病就走路不利索,在我姑姑家暂住时有一天摔倒了,骨裂了,很疼,所以一直卧床静养。也听医生的话将激素减量直至停药,可突然她又开始发烧了,身上起着大片的红斑,还冒着白色的水泡,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躺着,闭着眼睛,导致髋关节处有了压疮。村里的医生开了激素抑制病情,烧退了,人仍然是不睁眼,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大小便失禁。压疮又多了两处,破了的皮肤露出里面粉色的肉。
连夜将我奶奶接到了城里。我说我姑姑照顾的不好,我说这次我奶奶病情加重了,我说这样拖下去我奶奶会死。他们都没回应我,直到几天后奶奶被痰憋住上不来气差点死掉,才叫了救护车把我奶奶送到医院。
我不敢去医院看我奶奶,我害怕,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直到某天我上班时我妈突然给我发微信,问我能不能联系救护车从医院把人送到老家。我问我妈什么意思,我妈没回我。
我当天下了班立刻赶到我奶奶住的科室,我进门一看到我奶奶的状态,内心的感觉就是:完了,没得治了。
奶奶深陷的眼窝,黑色的眼睑,呼吸道都是呼噜呼噜的痰鸣音,张着嘴,嘴里全是黑色的血痂。周身的皮肤全是黑紫色的出血点。我喊她奶奶,她短暂的将一只眼睛睁着一条缝看我一眼又很快闭上,监护仪上显示心率一百六,血压也低,体温38度。我听着她呼噜呼噜的痰鸣音很难受,我让护士来吸痰,护士只敢将吸痰管伸进嘴里吸几下,都是血性粘稠的东西,我说她嘴里都是疮口,而且呼吸道还是呼噜呼噜的,能不能从鼻腔里插进去吸深点,将呼吸道的痰都吸出来,护士不听我的。
我在旁边听着呼噜呼噜的痰鸣音,我奶奶愈加的烦躁,手抓来抓去,脑袋转来转去,满脸痛苦,我让我姑姑按住我奶奶,我拿起吸痰管从鼻腔里下进去把痰都吸出来,除了痰还有血水,吸完后我奶奶安静下来了,没有呼噜呼噜的声音了,手也不乱抓了,头也不乱扭了,心率也下降到了一百三。安静的呼吸着,生命体征也稳定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呼噜呼噜的了,血氧也下降了,心率又加快了,又开始烦躁,我知道呼吸道的分泌物又让她上不来气儿了。我又着手给她吸痰,从鼻腔里进,吸出来的都是血性分泌物,还有血凝块,我立刻跟医生说,吸痰里面有血凝块,她有窒息的风险。医生说是啊她血小板减少到个位数了,而且心衰,肺炎,肾功能衰竭。我回忆起多年前我抢救肺癌大出血患者,就是鼻出血后突然呕血被超大块血凝块堵塞了呼吸道,活活憋死了,当时床上地上到处流着他大滩的血,让我很难忘。我很害怕,我怕我奶奶也大出血,吸痰损伤黏膜,随便一个出血点就会让她血流不止直至失血性休克。我怕我奶奶呼吸道被分泌物堵塞窒息,我怕我家人看到她大出血的场面,我也怕她窒息了医生来抢救按断她的肋骨,我害怕看见我奶奶被大抢救的场面。
我跟他们说,治不好了,这次住院情况不一样了。我清楚地知道,住进icu,可以气管切开,气管镜下充分吸痰,插呼吸机辅助呼吸,用上抗生素,激素,我奶奶能一直活着。可是我不想那样,那样我既见不到奶奶,还会花好多的钱,我爷爷需要那些钱。即使见面,我奶奶也不会抱我了,也不会跟我说话了,没有意识,只有生命体征。我想让她体面的离开。
我爱她,但我不想让她痛苦抑或像个植物人一样活着。我喊奶奶,她答应我一声,我说咱们回家吧,我奶奶清晰的说了句:行
我们全家人选择了放弃治疗,将我奶奶用救护车送回了老家,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