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的时候，各种节日，都不会少了仪式感。又到一年春节，格外想起奶奶在的时候，过年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不仅是过年，从小到大，奶奶在时的日子，那些日常，每一天都平凡却不敷衍，原来，奶奶教会过我那么多的事。

买年货

奶奶是非常重视过年的，从我记事起，一到年关，就是奶奶特别忙碌的时候，很小的时候我还帮不上什么忙，等我到了大约小学三年级左右，就开始跟奶奶学着打扫房间了。多的我做不了，我就专门收拾客厅里的组合柜，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擦一擦，放回去，再摆整齐。

平时奶奶开诊，到了周末，就带着我和大爷上街去，把市区里的百货挨个走一遍，再到外面步行街的年货集上逛一遍，买对联、买烟花、买糖、买杯子、碗、筷子，买各种奶奶觉得该换新的东西。奶奶虽然日常勤俭，却很注重仪式感，有些东西，不管已有的够不够用，每年都必须要添新的。

我特别喜欢和奶奶逛街，不仅是因为我喜欢热闹，喜欢逛，还有奶奶大方，买东西不含糊，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让我特别有新鲜感和满足感，而且我喜欢什么，奶奶就会给我买。

工作

奶奶从大约90年左右在医院退休自己开诊所，一直到我上大学以后，有将近二十年的光景。开诊时间周一到周五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周六日开诊半天，下午休息。

当时家里住平房，前院是诊所，后院生活，奶奶早上大约七点起床，七点半就会开始做开诊的准备工作，把窗户板拿下来，然后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护士也差不多那个时间到，来了以后做她的准备工作，就开始等着当天的第一位患者了。然后就一直忙碌，直到当天的最后一位患者离开，忙的时候中午饭都拖很久才匆匆吃上一口。

就这样十几年如一日，记忆中只有很少的几次因为去旅游，或者家人结婚而放假休息，除了过年放三五天假，一年里几乎是每天都在工作，从来没有过无所事事。

每个周末休息的下午，一般会有一个半天奶奶带我去上街或者串门或者种地摘菜，另一个半天奶奶就坐在自己诊室的办公桌前做这一周的总结和下一周的准备。只要我没有上补习班什么的，就会跑到这边来，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一边和奶奶唠嗑，一边看奶奶忙活。

唠嗑的话题什么都有，有我学校里的趣事，还有奶奶会给我讲一周里遇到的事，或者家里的或者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家人朋友各种各样的历史和往事。

奶奶忙活的事情主要有三件：一是做总结，统计这一周每天患者的数量；二是记账和整理放钱的抽屉；三是药物分装。这每一件对当时的我来说都很感兴趣，而且至今记忆犹新。

先说统计这项，奶奶用的表格全都是自己设计和制作的，是在一种相对薄和软的纸壳上面用尺子画出来的。那些纸壳一般就是进药的箱子里面带的，奶奶把它们都裁成统一的形状，然后按照月份，每月一个表格，项目就是每一天的患者人数，分看诊和点滴。别看一个月也就这一个表，可是每天奶奶都会记，一天也不落，一年一年的攒下来就了不得了。

印象中看病也是有淡旺季的，现在想来旺季应该就是流感的时候。人多的时候甚至一天上百人，少的时候是几个，大多数时候每天二三十位。

记账也很有趣，奶奶办公桌的右手边有一个抽屉，是专门收钱用的，那个时候全部都是现金，所以奶奶总是要提前备好零钱。所以那个抽屉里面钱的金额不一定很多，但是数量和种类很多，从1分，到100都有，还有硬币，1毛的，5毛的，1块的，奶奶都是分门别类的压放好。而收现金避免不了的一个问题就是，收来的钱什么样的都有，好的破的，新的旧的，甚至偶尔还有假钱。

所以奶奶还有两个工具，一个验钞机，一个补钱盒。

验钞机是我当时很爱玩的，一到奶奶的算账时间，我就拿着验钞机把50、100的钞票挨个验一遍，而奶奶会坐在那里，把收来的钱整理一遍，大额的拿出来，攒到一起找时间存到银行，其他的都要一张张的码放整齐，那些破口的、撕坏的，奶奶就一张张的重新补好，工具就是透明胶、胶水，还有那个里面是各种用来补钱的钱。奶奶对待每一张补钱的认真程度，都不亚于人家装裱一幅画，奶奶会把一张钱的每一个不足之处都想办法补好，找到颜色相近的钱，剪下来刚好破损的大小，再一点一点严丝合缝的给粘上。

反正，那么多年，奶奶的钱抽屉总是整整齐齐，从来没有过乱七八糟散放在一起的时候。

然后就是分装药片了，这个我也觉得很有趣。

一是当时大家大都不富裕，二是奶奶总爱为别人着想，不贵卖，也不多卖，很多时候，药不是按瓶或者盒卖，而是按天卖，按片卖。所以奶奶的真实里有两整排的透明瓶子，把常用的药分别倒在里面，然后需要多少就拿出多少。

还有一些熟悉的常来拿药的患者，或者是下周该来取什么药的患者，奶奶还会用一个时间开始配药，这个药一天几片，那个药一天几片，先计算好，然后拿出专门的软纸，放在一起裁剪成一个个大约5厘米长宽的小方块，然后把那些药按天或者按顿，一个个的放在上面，再一一包好。

这个工作是我参与度最高的，从剪纸到分装到包药，我都会全程参与，而且总是乐此不疲。

除了上面这些，奶奶还每天都会写就诊记录，在一个病历本上面，把每一个患者的情况一一记下，晚上再做一个整理，奶奶带着眼镜，认真书写的样子，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褪色。那时的奶奶也有六七十岁，但好年轻。

剪报纸

印象中，奶奶看书 的时候可能不太多，但奶奶爱看报，爸爸单位里的报纸有《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林城晚报》，有时候还有些其他的，都会定期给奶奶拿回来，奶奶就戴着眼镜一张一张的看，奶奶最爱看的主要有三类，一是国家大事，要了解；二是娱乐新闻，这是奶奶的谈资；三是生活和养生，无论是菜谱啊，还是生活小妙招啊，奶奶看见不错的，就拿剪子剪下来，贴在自己的一个大本子上，有时候我就爱翻奶奶那个大本子，一没注意，奶奶就可能贴满了厚厚的一大本。

除了剪那些生活小知识，奶奶还会剪几样东西，就是看见的奶奶觉得好看的、喜欢的、豪华的、新颖的各种图片，比如汽车啊、大楼啊、游艇啊、别墅啊、电脑啊、手机啊、麻将啊、甚至还有看起来很可口的菜，比如一盘烤鱼。

奶奶为什么要剪这些东西呢？为了我们去看爷爷的时候给“烧”过去。记得前些年，奶奶得意洋洋的给我拿出了一塑料袋子，花花绿绿的，说这次你爷可能收到不少好东西。

这些习惯奶奶一直保持到了生病之前。

发红包

奶奶其实是穷苦出身，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有一个亲生的妹妹，后来父亲娶了继母，又多了五个弟弟和妹妹。后来幸好有姑姑，供奶奶读书，考进了医学院，然后成为了一名儿科医生，并工作到年过七十。

小时候没有多想过，现在想想，1937年出生的奶奶，在不富裕的地方，不富裕的家庭，是怎样能走出去还能坚持读书成为医生的呢？奶奶说过小时候吃过很多的苦，可具体是什么样的苦对我来说已经不得而知了。

但就是这样的奶奶，对待亲人朋友，甚至不认识的人，却很大方，记忆里奶奶从没有因为钱而和别人斤斤计较过。

每到过年，奶奶就是那个无论如何红包必到的奶奶，只要是家里有亲戚关系的孩子，奶奶都会一一想到，把红包提前备好，一个也不能落下。奶奶的侄子说，小时候一到过年，哪怕要走上二三十公里，也要来大姨这里拿红包。

奶奶平时给我零花钱也不少，但我最期盼的也是奶奶过年时候的那个大红包。从我有记事开始，奶奶的红包很多年里都200块，每到新年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奶奶的这个大红包就会准时发给我们。而且奶奶的红包总是很精心准备的，不仅全部是刚从银行换回的新钱，而且里面很丰富，会有1张100块，1张50块，一两张10块，三四张五块，再几张2块，几张1块，反正加在一起，200块整。

可惜的就是我这个随手就花钱的习惯，这么多年，没有一年的攒下来了，现在想想有点遗憾，要是年年留着留到现在，多么有纪念意义啊。

养生

我也不知道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重养生保健的，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就很注意保养。最早给我印象的是，那时候为了防止皮肤干，大人们会擦一些大宝啊那种保湿霜，那时候都是国产的牌子，也就那几种，估计家家都差不多。

但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奶奶虽然擦的也是那个，却不太一样，就是自己给做成了升级版。奶奶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给自己弄配方，现在想来科不科学严不严谨咱不知道，但肯定是用心用到了。一瓶简单的大宝或者什么别的护肤霜，奶奶会在里面调配上维c，蜂蜜，芦荟、甘油、还有几样别的我不记得名字的东西。有的是药片，奶奶就给研成粉末，再仔细的搅拌好，告诉我，这样可以保湿，美白，还“细fe”.

奶奶还泡药酒，家里常年有两个大肚子瓶，是奶奶泡的药酒，记得里面有五味子、人参，还有什么我也忘记了，反正奶奶每天晚上必喝一杯。那个酒我也尝过，虽然也有一点点甜，但毕竟是白酒泡的，味道还是白酒的味道，奶奶却睡前天天喝。

饮食上和保健品我就不多说了，奶奶在报纸上啊或者听别人说啊，提到什么好，有条件的就会试一试，保健品不管靠不靠谱吧，反正奶奶是常年吃，成柜子的买。

不管怎样，八十岁之前的奶奶，真的是满面红光，慈眉善目，虽然因为生长环境得了一种大骨节病腿脚没有那么灵便，但也是从来没有挡住奶奶爱串门、爱溜达，爱热闹，爱社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几岁，我想，这就是奶奶常年注重健康注重保养的原因吧。

有一位健康，乐观，对生活这样有热情的奶奶，我是多么幸运。因为奶奶，我的童年里，我的成长里，多了很多很多。奶奶带我串门，带我逛街，给我买吃的，给我零用钱，陪我唠嗑，给我讲各种人和事，那些年里在奶奶身边，真是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