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以后我有了电脑,我一定要把它从头至尾一集不落地看完!”这是十年前我对芬说的话,但后来的事实却是,我没有将它看完,甚至在我有电脑之前,我好像就对它失去了兴趣。那是《犬夜叉》,那时我上初一,它正是热播的时候,每天下午我们地方卫视会连播两集。几乎所有同龄的孩子都在追,因为当时只有这个日漫,《火影忍者》、《海贼王》爆火则是这之后很久的事了。
那时陪我一起看,一起讨论的人就是芬了,我们也正是因为这个走到一起的。
刚升入中学,同学之间还没有很熟悉。我家住得不远,每天放学自己走路回家。时间长了,发现好像有一个很眼熟的人每天和我同路。于是试着问了一下,还真是我同班同学,又都是女孩子,便很自然地一起走了。走到桥头,我俩就要分手了,她住在河东,我住在河西,两边以一桥相连。从这边的河岸走廊,我能看到她家的房子,她给我指过。
吃完饭,要到学校去的时候,走在路上,我特意往她那边多看了几眼,然后便看见一个苗条修长的身影正往这边飞奔,她也看见我了。于是我就等着她,她气喘吁吁地来到我身边。
我们一起走了几分钟之后,她突然问我,“青,你有没有看《犬夜叉》?”
“《犬夜叉》?有啊!我看了好久了已经,特别好看!”我加重了“特别”两个字的语气,以强调我的喜欢。
“我也是!”她突然抓着我的手,两只眼睛里有光芒闪烁,我知道我此时也和她一样,于是我们就那样互相挽着手,在初秋的河岸长廊上身子发抖一般地颤动。不是冷,而是我们太激动了。后来,我再也没有和谁这样过,我接触到的世界和规则要求我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这是走向成熟的一节必修课。
然后我们就有了聊不完的话题。几乎全是关于《犬夜叉》的,那些日子,我们把每集的剧情、人物、op、ed谈了个遍,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op、ed是什么。我们最关注的是犬夜叉、阿离、桔梗之间的三角关系变化,我们都希望犬夜叉和阿离在一起,而不是冷冰冰的桔梗。酷酷的杀生丸和奈落的命运也让我们无限牵挂。不过那时三观还是比较正的,一致不看好奈落有善终的结局。坏人就该被打倒嘛!
每天下午是一天中最让我们激动的时刻,因为又有新集出了。还记得那时吃完饭,我迟迟不动身,眼珠子恨不得贴在电视上。直等到ed都要唱完了,妈要用扫把撵我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家门。那歌多么好听啊,都不让人听完!那些日子我是带着这样的遗憾闷闷不乐地去上自习的。芬的感觉和我差不多,然后某天我就说出了文章开头的那句话。
只是没想到,这句话说之后没多久,《犬夜叉》就停播了,而一直陪我的芬也离开了。
《犬夜叉》的停播在芬离开之后。说是离开,其实是芬搬家了。搬家的理由颇有那么点迷信色彩,她说他们那栋楼以前死过人,最近他们一家人晚上睡觉老是做梦,然后就不敢住了。搬家的那天,我到他们家里去过,是芬做的饭,她的手艺很好,现在想来,她当时十二三岁就可以做这些事情,真的是很厉害,而我到现在都还不会做饭。
我只是帮他们把东西搬到车上,然后就离开了。后来她曾邀请我去她的新家坐坐,但每次时间都不怎么合适,就一直拖着,最后成了不了了之。
没有同路之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在教室里,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而且我坐在前排,她坐在后面,课间那点点时间通常也在赶作业,要么就花在去厕所的路上了,能交流的机会实在不多。
现在我们同路的距离已经短到只有教室到学校门口这一段。并且从那以后,河岸长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走过的。因为我家已经到了城边,我班同学很少有住在这个方向的。
第一学期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结束了。我们约定假期追漫。本以为放假没有自习的干扰,我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动漫时间,但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我有条件的时候人家又不给机会了。《犬夜叉》停播了。这在我是个不小的打击。我很想知道芬是怎样的感受,但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有手机,所以根本就无从联系。那个寒假,是很落寞地度过的。
抱着”突然什么时候它就又重新开播了”这样的期待,我勉强捱到了新学期开学。 本以为芬会和我一样使劲地感叹一番,但没想到她只是提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说什么了。不过那段时间我们的话题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生,芬的同桌。一般都是她说,我听。
她说她的同桌有多么讨厌,上课如何干扰她,但我从她的表情上并看不出那种情绪,相反,我觉得她好像有点开心。一开始,我很有兴趣听她讲这个,但时间长了,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本身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交流对象和话题对我的表现往往有很大的影响,第一次我突然有了一种不想说话的感觉,也许后来我们的分道扬镳就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但真正的源头可能还是她离开河岸长廊的那一刻。
这之后不久我被班上选中参加一个市上的比赛,和其他被选中的学生一起,每天放学后我们要进行集中训练,学校给我们管饭。
出发的那天,班上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打气会,同学们纷纷鼓励我,为我加油。我在座位上站起来对大家表示感谢,一片注视的目光中,我看见芬正低着头笑,他的同桌也是如此,他们的手似乎在桌子底下有什么动作,他们那么专注,似乎和我们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多年以后,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幕。我想那时我心里某个地方汩汩而出的东西一定在那一瞬间顿了一下。就这一下,我们之间的某种东西没了。
比赛回来之后,我再没找过芬,她也一样。并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情绪要这样刻意为之,而是很自然地,像是用完的牙膏,喝完的饮料,再没有留在身边的必要,我们的亲近已成了过去。
后来我埋头我的功课,她谈她的恋爱,毕业后我进了我们当地最好的高中,她也去了她能去的地方。当初没有的联系方式后来也没有。
只是某天,微信上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号加我,昵称是:七宝。我通过了,是芬,她在做微商,顺便也向我推销她的产品。例外地,我没有将她屏蔽,也许是因为她的网名吧。
现在的河岸长廊新增了一排绿化带,但河已经枯了,由于超负荷的施工。那座曾连接我和芬执手同路的跨河大桥如今也成了危桥,两边都立着告示板,只有行人才能从上面通过,但人们几乎都会选择新建的那座桥,哪怕是多走一点呢。
什么都不会永远地保持原样,人、情、事、物,总有旧的去,新的来。但那些存在过的,对于过去就是永恒,人是由不断地过去组成的,那些现在消失的,在过去和我们的生命融在一起,不时就勾起我们的回忆,撩动我们的心绪。
只是,我想你,但我却不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