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典启程,我们飞行在爱琴海之上,鸟瞰巴尔干半岛,其西部山脉延绵。在朝阳的照射下,近处的山在光与影中突显着它的褶皱与层次,远处的山在一片淡云之中似真似幻。海天之间,蓝得让人心醉,一如仙境。没想到安静柔情的希腊大地上,竟不乏那群山巍峨的壮美。
一路向西,海水最后藏在了云层之下。大约三小时后,飞机开始降落,而蓝色却已消失不见,脚下的伊比利亚半岛闷在乌云之下,连特茹河也成了灰黑色。没有阳光,心情也有点不亮堂,但随后里斯本色彩缤纷的地铁站一下便挥散了心里的乌云,尽显着印象中里斯本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模样。
葡萄牙或许是唯一一个中文译名与水果沾边的国家,虽然它盛产葡萄,但实则无任何关联。当年葡萄牙人远涉重洋来到澳门时,广东人根据粤语发音将Portual翻译成“葡萄牙”,而葡萄牙的葡文来自五世纪的拉丁文,由Porto(港口)+Cale(温暖)演变而成。没想到这个孕育在澎湃的大西洋畔的勇敢、具有冒险精神与好奇心的国度竟享有一个如此温情的名字。这温暖的港口,不仅是葡萄牙人出发探寻世界的起点,也是回归的终点。
在常年阳光充沛的地方,人们普遍比较热情奔放。初来乍到,里斯本旅店房东便让我们感受到南欧人举止投足间那种强大的感染力。房东是个三十多岁小哥,带着卡其色小格子贝雷帽,搭配着同色系休闲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精神,散发出的绅士风度与欧式复古建筑完美切合。由于里斯本地势高低不平,我们一路爬坡已累得呼哧呼哧。小哥见状,就让我们先休息,喘口气,一切慢慢来,然后开始声情并茂地给我们介绍里斯本,眉眼间流露着对这座城市的喜爱。办完入住手续后,我这女汉子习惯性地就去拿小箱子准备爬楼梯,小哥立马阻止,说这不是女孩子操心的事儿。一个人帮我们提着两个箱子爬上五层,临走前还一再耐心地问我们需要什么东西,让我们有种归家的亲切感。对一个城市的印象很大程度取决于生活在这里最普通的人,正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反映着这个城市最真实的模样。初春的里斯本有些冷,却散发着年轻的活力。
里斯本是一座高低起伏的山丘之城,老城自西向东分为高区、低区、阿尔法玛区。高区是当地夜生活较为集中的地区,我们虽住在高区,但没体验什么夜生活。低区属于较热闹的中心区,商铺林立,交通便利。有别于诸多道路弯曲错综的老城,该区道路笔直、布局规整,那是因为里斯本在1755年遭遇特大级地震,整个城几乎被摧毁,最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重新建设,才有了今日的规模。阿尔法玛区是里斯本最古老的城区,拥有许多历史名胜,如圣乔治城堡、里斯本主教座堂。
我们的里斯本之旅先从葡式海鲜饭开始。那家小店名叫UMA Restaurante, 店面本来就很小,加之门庭若市,更显得拥挤热闹。店内装修简易,最为突出的便是淡黄色拼接花纹瓷砖所铺设的整个墙面。小店以家庭风味出名,由三个老人一起经营,其中一个老爷爷是掌勺大厨,另一对夫妇作为服务生负责前厅。点餐老爷爷约莫有七八十模样,不苟言笑,甚至有点凶凶的。他的背微拱着,步履蹒跚,虽然行动缓慢,却一刻也不停歇。看着他晃晃悠悠端着盛有海鲜饭的铁锅,真让人有点儿心疼,不禁对这种坚守精神肃然起敬,那就化敬意为食欲,用光盘行动来表达吧。有别于西班牙海鲜饭,葡式海鲜饭可以说是用铁锅熬制海鲜粥,配料货真价实,种类多样,有蟹肉、大虾、鱿鱼、蓝贝等。一开始米饭还掩盖在汤汁之下,最后汤汁完全渗入米饭里,海鲜味浓郁,饭香四溢,完全适合我们中国人的口味,令人大快朵颐,最后我们肚子圆滚滚地离开,心满意足。
不必担心,里斯本高低起伏的地形完全有助于消食。我们悠悠哒哒地一路朝圣乔治城堡走去。对于我这个对历史无感的人来说,该城堡作为历史遗迹并没太多有趣的地方,但其处于里斯本阿尔法玛区的最高点,是俯瞰里斯本的绝佳地点。彼时,太阳已冲破了乌云,特茹河在蓝天的映照下变成了蓝绿色,而脚下老城区错综密集的红瓦白楼也亮堂了起来,建筑间最大的一个广场便是罗西奥广场,而旁边便是罗西奥火车站,我们第二天将从那里出发前往辛特拉。
随后我们一路下行,经里斯本主教座堂,延着奥古斯特街,穿过圣古斯丁凯旋门,来到了商业广场,这片广场上曾经是16世纪葡萄牙王室的里贝拉宫,却因为1755年那场大地震被摧毁。广场正对特茹河,三面环绕粉刷着黄色漆的复古欧式建筑。这种明亮的色调在里斯本随处可见,小到瓷砖画,大到老式黄色电车、林立的老建筑以及即将在辛特拉看到的佩纳宫,或许在这每年日照长达3,000 小时之地,黄色便是一种对阳光,对温暖的向往。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在罗西奥火车站乘车前往辛特拉小镇,那里聚集了多个宫殿、城堡、庄园,如佩纳宫、辛特拉王宫、摩尔人城堡等,历史时间跨度从公元8世纪到19世纪。我们经过选择,只参观了最具特色、最有童话浪漫色彩的佩纳宫。
初见佩纳宫,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想起几年前见过的德国天鹅堡,两者都来自德国建筑师的设计。虽然它在规模上不及天鹅堡宏大,但在色彩上完全更胜一筹,它就好像遗落在山林间的一颗闪闪发光的红黄色宝石。佩纳宫可谓当今混搭时尚的先锋,兼具哥特式(高耸削瘦的尖塔)、文艺复兴式(左右对称)、摩尔式(瓷砖、马蹄形大门、圆葱头顶)、曼努埃尔式(精细雕饰、大自然元素)多类建筑风格。佩纳宫最先是中世纪的一座圣母教堂,后改为修道院,却在1755年大地震中被夷为废墟。后来佩纳宫作为夏宫,是十九世纪费迪南德送给妻子葡萄牙女王玛利亚二世的礼物,而他却在建成之年逝世,女王玛利亚为悼念丈夫,将皇宫命名佩纳,有哀伤之意。因为我从穆斯林国家而来,在佩纳宫随处可见的阿拉伯元素,比如瓷砖、中庭设计、装饰等尤为感到熟悉。想一想这片曾被穆斯林摩尔人征服过的大地,种族之间的抗衡与斗争在历史舞台上此消彼长,而各自独立存在的文化却能漫长岁月中彼此包容与欣赏……
随后我们乘车穿行在绿林山间,前往罗卡角——亚欧大陆最西端。这里最有名的算是葡萄牙诗人卡蒙斯那句刻在石碑上不朽的诗句:
Onde a terra acaba e o mar começa. 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真是不得不感慨中文的美妙!这句话出自诗人的史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它主要讲述了15世纪葡萄牙航海事业鼎盛时期达-伽马与其他海上英雄开辟新航线,绕过好望角的故事。罗卡角北边立着一座红顶白墙的灯塔,显得那么渺小与孤独……我站在罗卡角140米高的峭立崖岸边,海风在耳边呼啸,大西洋在脚下气势澎湃、波涛汹涌。曾在法国埃特勒塔Etretat见过悬崖峭壁边的大西洋,却也温柔得可亲可近,而这里的大海让人心生敬畏。过去的那些航海勇士们,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踏出这安稳的陆地,走向那充满无限可能与未知的远方,让这个弹丸之国引领大航海时代,成为昔日享有海上霸权的殖民帝国与贸易帝国?
罗卡角的诗的确文艺浪漫,可耐不住海边强劲的冷风,待下一班公车来,我们便离开了此处,前往卡斯凯什(Cascais),换了条线路,转乘沿海小火车一路回到里斯本,一天圆满收官,回到温暖舒适的小屋。
第三天上午我们来到了特茹河畔的贝伦区,晒晒太阳,散散步,吹吹温柔的风,最后在贝伦蛋挞的香甜中结束了葡萄牙之旅。
相对于散发着贵妇气质的巴黎伦敦,里斯本就像一位小家碧玉的邻家女孩,有着一颗温婉甜美的少女心。初次见面,已然心动,期待下一场遇见。
后记:
离开葡萄牙后,我们最后一站来到了法国巴黎。时隔两年后我终于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因为熟悉而觉得平常自然。像我曾写到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去看望一位熟识的朋友,发现她还是你曾认识的模样,心安而平静。重返巴黎不再是旅行,而是回味,所以在此不再赘述。
此次欧洲之行以成过往,却在文字中得以永存。想来去过了那么多地方,唯有这一次走得最用心,最用脑。很幸运有这样的机会能带着妈妈一起走,一起发现。这个时候便觉得长大真好!
2004年初春,妈妈独自带我游览江南水乡。
2017年初春,我独自带妈妈游历在彩云之南。旅行结束后,妈妈写了一篇《云南行杂记》,末尾带着期待地写到: 下一站到哪去呢? 一个宅女能说出这句,实属不易,很欣慰我的陪伴带了些变化。
2018年,妈妈便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向,竟跨出了国门。以前我留学期间去旅行,偶尔会把旅行中的见闻整理成小图册,将遥远的异国风情分享给父母。而今,我终于能挽着她的胳膊,亲自带她去看世界。
我们已在路上,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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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从头到尾跟随我的脚步走过这一程的你。谢谢你的耐心与好奇心。世界那么大,充满新奇与美丽,快去看看吧!有缘路上见!
豌豆仔
2018.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