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母亲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参加月·微型小说第十二期生为女人

视频里,安幸走到四十多岁的女士旁边,双眼放光地跟她贴脸合影,说:“莉莉老师——我的再生母亲!”莉莉老师瞬间瞪圆了眼睛。之蓝一点都不嫉妒。

莉莉老师未婚,从未想要结婚,她享受自己的状态,热爱自己的工作,把学生们当自己的孩子。安幸是被她宠爱的学生之一。安幸能遇到莉莉老师,之蓝感到非常欣慰。在安幸惶惑的时候,莉莉老师的一句话,就能让安幸走出迷障。安幸曾经很欣赏一个学长,莉莉老师说,你努力吧,先成为你自己欣赏的那种人。在选职业方向的时候,莉莉老师说:“安幸,你最适合当老师,你可以用你的思想去影响孩子们。公司职场不太适合你,你太过耿直……”

同样的话,之蓝也想说,却没有说,因为之蓝知道,如果从她嘴里说出来,效果会适得其反。

“你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母亲,这个你自己也说过。有的时候反而是我承担了一部分母亲的角色……我给了你滋养……”

安幸说的前半句是对的,但后半句让之蓝震撼,她以前没有想到安幸会有这样的感受。

之蓝一直都忠于自我,从少女时代开始。初二某一天的课间,她独自面对着校园西边的那条河,忽然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感觉。她暗下决心——我要做个与众不同的人。那条河明了她的心意,带着她的想法奔腾不息,流向远方。

她曾经想过不要孩子,可到了某个年龄段,她又想要孩子了——总有一天她会老去,而她的孩子正年轻,身上流着她的血,那将是她跟新世界连接的纽带。她面对着几位女同事说:“我如果生了孩子,一定要全心全意养育他(她),我会休五年,至少三年的产假。”

之蓝如愿怀孕。孕期一切为孩子着想,捏着鼻子喝牛奶,吃一切对孩子好的东西,把对外形的美丑都抛之脑后,无惧某些目光中的特别含义——你之蓝也有今天;还有一些不大入耳的话,“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啊……”整个孕期,之蓝的体重增加五十斤。

之蓝骨盆狭窄,大夫说可以选择剖腹,但建议自然分娩——经评估是可以的。之蓝坚定选择了后者,因为大家都说自然生产对孩子好。生产之前的开指镇痛,像世界末日,让人想跳楼,之蓝硬是一声未吭——大喊大叫只会消耗能量,代价是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掐痕——她为了分散痛感自己掐的。有关孩子健康的选择,之蓝是随大流的,绝不冒险。

安幸出生后的半年,她们朝夕相处,是之蓝最恪尽母职的半年。她给安幸读诗唱歌,两人一起疯,一起笑。孩子生病的时候,她想替小安幸去受罪。

常规产假只有半年,越接近产假末期,之蓝就越迫不及待地想返回职场,如果再困于家中那片小天地,她就要疯了。只要出去工作,让她扫地都行。之前的伟大宣言——要休几年专注带孩子,她已经忘了,或者说不愿记起。

之后,广阔的世界深深吸引着之蓝,她停不下来,她变成一个工作狂,不工作会死的那种。对于安幸,她只是偶尔陪伴。好在安幸在十岁之前一直十分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妈妈要去出差了,时间有点长。你在家要好好听爸爸的话……”

“好的,妈妈,你放心吧!〞

“妈妈要创业了,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很忙……爸爸不想让妈妈创业,妈妈想听听安幸的意见……〞

“妈妈,我支持你!〞

……

从十一岁之后,安幸突然变了,脸上常现一副冷漠的神情,不再是以前的暖心宝宝,母女俩经常产生冲突……在安幸十五岁之后,之蓝总是输的那方,只要安幸声嘶力竭地喊出那一句:“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你在哪呢?〞

之蓝噤声了。最开始之蓝也为自己辩解过:“我那时候都征求过你的意见,你说,妈妈我支持你……你那时候好乖好贴心……”

“那是因为我爱你呀,妈妈!我压抑了自己的需求,成全了你……”

之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当安幸在青春期有精神疾患倾向时,之蓝选择放下一切——正面临好机会的事业、更能抵达灵魂的感情选择。她心甘情愿回归家庭,与丈夫齐心合力拽住正走向悬崖的安幸,营造真正的安全与幸福氛围。

如今的安幸让之蓝感到欣慰。

“莉莉老师对我来说就是精神上的母亲。”类似的话,之蓝也说过。那位精神母亲也是之蓝的老师。如果说,之蓝气质高贵,不同流俗,让人感觉为之着迷又不能太亲近,做事严谨认真……这一切形成的本源,来自于樱老师,是与樱老师亲近相处耳濡目染后的自塑。

之蓝在青春期与母亲的关系非常紧张,她觉得母亲不爱自己,只爱妹妹,只有物质上的公平,没有情感上的对等。母亲对自己的要求只是“学好功课,考好大学。”

每次濒临崩溃的边缘,之蓝都会去找樱老师。樱老师说:“手指有长短,但指指连心。”之蓝就释然了。

“如果我那时候不选择出去闯世界,一直待在狭小的天地里,我的精神会出问题,跟你爸爸的感情也会面临更大的危机,我会觉得憋屈,心里充满怨气……那么跟你相处,也会有问题……一个不快乐的母亲……只有出去历练过,见过天地,我后来才能那么安心地陪伴你……无怨无悔。”

“妈妈,我能理解你……我一直都希望你是快乐的……请你原谅我有时候的情绪……感谢你赐予我生命,并且感谢你的诞生!我爱你,一直都是……”安幸走过来,拥抱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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