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谏是一门艺术。会劝谏的人不但能把人说服,而且通过劝谏能够使劝方和被劝方和谐相处,关系更加融洽。
中国历史上有不少能说会道的谏臣,比干、文种、伍子胥、贾翊、晏子、魏征等。有的一身正气,犯颜直谏;有的审时度势,旁敲侧击;有的独辟蹊径,启发诱导,但他们劝谏的结果却大不相同。
“纳谏”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因为人都是爱面子的,没有谁喜欢被人批评。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不愿意整天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更不要说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不会劝谏的人就有可能把本来融洽的关系搞得很僵,在君主暴怒之时却加以强谏,与之争辩,最后的结果是不但劝谏毫无结果,反而招来杀身之祸。
纣王继位后昏庸无道,宠爱妇人妲己,整天沉缅于声色之中,动辄杀人,连国家大事也不放在心上,比干多次上朝强谏。
他说:“皇天为了百姓,才安排一个君王来为民作主,并不是做了君王便可以随意虐待人民。现在您无休止地横征暴敛,压迫人民,人民已经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您整天住在深宫哪里知道百姓死活!现在国家的命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怎么还可以随随便便地杀人?人心失尽了,国家也就要跟着灭亡。我们的祖先当年是怎样地艰难创业,才奠定了国家今天的地位?现在把国家轻易地断送了,这能对得起祖先吗?”
比干的这些忠正良言,对贤明的君王也许会产生一些作用,但对商纣这样出名的昏君,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王子比干犯颜强谏,最终激怒了视杀人为儿戏的商纣王。
比干初谏纣王不听,即留在宫中,得空便谏,三日不去。纣王问他:“是什么力量使你这样固执?”比干回答:“修善行仁,以义自持。”纣王大怒,说:“我听说圣人的心都是有七窍的,但不知道是否符实。”当即命人把比干拉出去,挖出心来验明真假。商纣王在杀比干不久就被周武王斩首示众,商朝也因此亡了国。
越王勾践求和之时,伍子胥进言夫差:“大王,勾践隐忍,不灭越后患无穷!”而夫差挥手而斥:“汝已老昏,灭越不如让其世代进粮米金银、奇珍美女!”
伍子胥摇首太息:“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后之吴宫恐已为其池沼!”夫差听后大怒,令人驱伍子胥回府。越王勾践求和之后,又进献美女西施,吴王沉迷。
伍子胥见吴国亡日已快,便借出使齐国之际将其全家托付齐大夫鲍牧,一人独自回吴。吴王夫差以吴子胥心有异志,遂赐属镂宝剑,让其自死。伍子胥临终前对他亲近的门客说:“你们一定要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梓树,让它长大能够做棺材。挖出我的眼珠悬挂在吴国都城的东门楼上,来观看越寇怎样进入都城,灭掉吴国。”然后,伍子胥自刎而死。
夫差闻听到他的临终遗言,说:“伍子胥你死都死了,还能看见什么?”于是命令下属砍下伍子胥的头颅,将其悬挂在都城东门之上,还恶狠狠地说:“你不是想看吗?就让你看个够吧!并把伍子胥的尸体装进皮革袋子里,漂浮在江中。
文种的战略见解与越王发生分歧时,以“为国吊丧”、“寡妇三哭”的极端手法,动辄就“臣愿以死进谏”。这不仅招致越王的震怒,更令主战的将领们强烈反感,力主杀他而稳定军心。
勾践说:“你别总拿命和寡人相搏,你当真以为寡人不能杀你?你既然这么想死,寡人就成全你的心意。”当勾践以夫差赐死伍子胥的同样方法赐文种死时,文种仍“执迷不悟”。他只怨勾践无情无义,却不知自己的心境与识见,已与越王相去甚远。某种程度上说,文种之死无可避免!
君王有过失,做臣下的当然不能傻头傻脑、直来直去的批评。劝谏时倘若自己一开始就乱了方寸,便难以用理智的心来观察大局,更难找到合适有效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这样,反让彼此都陷在困境之中无法出离。
除了情绪平稳之外,劝谏时,也应注意时机与方法,直言相劝,不但不能给予对方提醒,反让对方更加意气用事,便失去了劝谏的最初用意。有时到最后,反而成了双方之间的一种争执。
进谏需要采用委婉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努力在错误行为之中找到合理的、值得褒奖的部分,即使是附会,也自有妙用之处,甚至将错就错。相比以死来威胁都高明许多。
三国时,曹操想立才华横溢、文思敏捷的三子曹植为世子,问及谋臣贾翊的意见。
贾翊心中是不赞成立世子的,可是直截了当地否定曹操的心愿当然不行,这会让他在面子上挂不住,因此听完曹操的话后,一直默默不语。曹操见他半天不说话,十分奇怪,于是问他为什么。
贾翊慢悠悠的说:“我在想一件事情,所以没有能及时回答你的问题”。曹操问是什么事,贾翊说:“我在想袁绍、刘表父子的事啊。”袁绍因为喜欢小儿子袁尚,于是让他代替长子袁谭做了世子,袁绍死后,袁尚袁谭各树一帜,相互争斗,曹操渔翁得利,把他们一一消灭。
刘表也是一样,他喜爱自己的小儿子刘琮,就废掉长子刘琦,让刘琮做接班人,最后也被曹操消灭。贾翊特意点出两个废长立幼而最终被曹操功灭的人才,意思当然是表明废长立幼不可取,非常巧妙的表达了自己的劝谏。
曹操也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其中的深意,于是就不再提改立世子的事了。以含蓄幽默的方式让人感悟,而不是刺痛,这样就不会伤别人的面子,最终皆大欢喜。
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齐景公有一匹心爱的马,交给养马的官吏看养,并且嘱咐要好好照料马儿。谁想有一天,马突然得了暴病死了,连养马人都不知是何缘故。
齐景公得知后,十分伤心,同时也很生气,一定要派人将养马者肢解处死。晏子此时侍立于旁,众臣们见君王暴怒,也不知说何是好。听齐景公一声令下后,左右的侍卫便要进前去抓养马者。
晏子见了,马上站了出来,示意侍卫暂且住手,自己便向齐景公请问道:君上,肢解人也须有个方法步骤,但不知古圣尧舜肢解人是先从哪儿下手的啊?正当恼怒的景公一听,大吃一惊,想尧舜是一代圣王,爱民如子,哪会肢解人?自己如今这样做,怕与圣贤背道而驰,反与桀纣为伍了。内心有所惭愧,便顺口说道:从寡人开始。侍卫们一听,于是退下,遂收回肢解之令。
可景公余怒未消,下令说:“免去肢解,将他交付牢狱,处以死刑吧。”晏子听了,并没有再阻止,只是向景公作礼问道:“君王,此人真是罪大莫及,只可惜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处死,恐怕会死不瞑目。不如让微臣替君王将他的罪状一一说明,也叫他知道自己所犯之罪,然后再交狱执行,好让他死得甘心,您觉得可以吗?”
齐景公一听,觉得晏子的话也不错,便答应了。‘晏子于是上前,当着众臣之面,开始数说起养马的人来:“你知不知道,你犯有三条大罪:第一条,君王让你养马,结果不小心,马暴毙死了,等于你杀了马,应当判你死刑;第二条,死的马是君王最爱的马,应当判处死刑;第三条,君王因为一匹马就杀人,让全国的百姓听说此事,必定会因此埋怨我君爱马胜于爱人;诸侯如果听说此事,必定会轻视我们的国家。但是追究原因,只是由于你把君王的马养死了,最后竟让百姓生怨,兵力削弱于邻国,更应当判处死刑。现在,交付狱吏,执行死刑吧!”
齐景公在座上听后,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条条都不足判养马者死刑,并由此也见到自己的过错,不由喟然长叹,对晏子说道:“先生您就开释他吧,开释他吧!无论如何,也不能因此伤了我的仁德啊!”
人在暴怒时,常会意气用事,说出或做出一些与常理相悖之事。齐景公在爱马死了以后,伤心过度,一时气极,竟要以极刑处死养马者。虽然臣子们都知道这个做法是不对的,但景公暴怒之下,倘若强要直言相劝,只怕不但无法解救养马者,自己也要惹祸上身。
晏子在此情急之下,能沉稳不乱,并急中生智,以善巧的劝谏,解救了养马者,同时,也让景公发现自己的过错,收回成命,可以说真是智慧过人啊!这样顺水推舟地帮助对方看到这个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当清楚明白后果的严重时,自然不会一意孤行。利用一点时间来让对方平静,当情绪平缓之后,考虑事情便会更加客观、谨慎,于此,便可以避免很多错误发生。
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借此警戒自己,在暴怒之时,或是在喜极之中,不要轻易做出任何决定。
有一对君臣的故事传为美谈,那就是魏征与李世民,前者正直进谏,后者礼贤纳谏。这固然需要以唐太宗是个明君为前提,但是很多人往往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魏征不仅正直,他更是一个非常智慧与机敏的沟通大师,从而将他对李世民的影响发挥到了极致。
唐太宗和魏征之间曾经有过一段著名的谈话。唐太宗问魏征:“你是忠臣还是良臣?”魏征深深地低着头说:“老臣一向为国鞠躬尽瘁,以后自然也会坚守岗位,不负陛下所托。但是,还请陛下不要把老臣视为忠臣,就当做良臣吧。”
太宗继续问道:“忠臣和良臣,到底有什么不同呢?”魏征说:“自然有所不同。所谓良臣,不仅其本身受诗人称赞,而且也可以为君主带来好名声。而忠臣不但会使自己遭受诛杀的横祸,就连君主也会为他背上暴虐无道的罪名。这样一来,国家就会灭亡,仅为忠臣留下了后世美名而已。由此可见,良臣和忠臣犹如天地之别。”
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老子的老师常大师临终时,平日里非常孝敬老师的老子前去探望。
老子握住常大师由于病痛长期折磨而变得憔悴不堪的手说:“老师,我看你最近病得很厉害,恐不久于人世,请问你还有什么要嘱咐弟子的吗?”
常大师淡淡一笑,回答到:“你来看,我口中的牙和舌头还好吗?”
老子将身子探上前去,眼光聚集于常大师的口中。边观察边叹到:“舌头还好,牙齿掉光了!”
常大师道:“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老子随口说道:“坚硬的东西往往易遭摧折,而柔软的东西反而获得长生。”
常大师露出满意而天真的笑:“是啊,这天下的理就全包含在这里了。”说完,大师含笑离去。
是啊,世间万事皆由矛盾的两方面构成,软与硬,黑与白,正与邪,男与女,乾与坤……,他们不仅共同构成世间万物,还相互斗争不断发展。斗争需要智慧,这智慧就是艺术,就是策略,就是做人做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