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不得志
第二天林小米下午难得休息,纪梵加班。收拾完家务后,她一个人先去了市政府,汪平不在办公室,人员的去向本上写着的是开会,她便在走廊上一间一间找过去。在最后一间办公室看到了汪平的身影,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隐隐只能看到背景上几个“公平,正义,法制,团结”。猜想汪平应该不会在会议上开口闭口要做掉某人,林小米便准备离开,晚一点再过来。走到楼下意外碰上了郑建,似乎有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不知不觉跟上了郑建的脚步。
郑建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上后拿起了手机:“妈,我跟你说奥,那个事情我去问过了,不行,没办法。”
林小米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会儿郑建又开口道:“他评不上工伤,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没办法啊。你上次叫我帮忙那件事,我领导已经对我不满意了,我总不能为了小姨搭上我的前途吧?真的,真的,你赶紧给我推了。”
“是小姨重要,还是你儿子我的前途重要。有人来敲门,我挂了。”郑建变得很不耐烦了,不等许春花说完就自顾自挂了电话。自从到市政府后,家里的那些人便什么事情都来找自己,小姨打工的那个工厂是派出所一个副所长的女婿开的,小姨要告他,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大门被推开,林小米看到有贼眉鼠眼的家伙棒了个茶杯进来,关上门后神秘兮兮的开口:“哎,小郑,这次科长的评选,你拿到申请表了吗?”
“没有。”郑建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怎么也是北大毕业的,进来也四年了,干嘛不参选啊?”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适当地表现得义愤填膺。
“我昨天去跟催处提了,不过催处的意思好像……”郑建当然明白催处的意思就是拐弯抹角不让他参加,连份公选的申请表都拿不到,还算什么公选。在这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自己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想要往上爬完全是不可能。
“哎,我听说,一年前你弄那个洪村违章拆迁的事,开发商和市领导的老婆是亲戚,他们觉得你没做好。有一次我和催处看到你和他们村里的人一起吃饭了,那个女人对你可是很热情奥。”
“别瞎说,我那是实在推不掉。再说了,洪村那件事我不是全部按着法律来执行的,所有的事都请示了催处吗?催处真的看到我跟他们吃饭了?”郑建马上变得紧张了,他有点心虚了。叫村里的人集体上访确实是他透露给那个女人的,他的本意只是叫村里的人多跑跑,各方面都施点压力,但他没想到那些村民竟然到了晚上也不回家,老人孩子一起上,甚至绝食示威。而那个女在事后确实是给自己塞红包了,但他没敢要,最后实在推不掉他们的热情,一起吃了个饭而已。郑建觉得那也是工作需要,而且饭后女人确实说到做到了,村民们耐心等待了十多天,再也没有来上访闹事,再说村委私自扣留拆迁款本来就不合法嘛。
“那当然,当时催处的脸啊,跟吃了苍蝇一样。”男人做了一副夸张的苦脸。
“啊?催处有没有说什么?”郑建有种跌到冰窖的感觉。他在市政府里唯一能接触到的就这么一个领导,现在领导对自己不满意,那他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也没有说什么,反正催处很不高兴,第二天好像还去人事调了你的档案。我跟你说,洪村那件事啊,你真不应该帮他们。听说市委书记的老婆有参与呢,吃到嘴里的肥肉让人挖走了,怎么能爽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人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哪有,你可别乱说。”郑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们共事这么久了,我还会害你不成。我是想跟你说,你找个机会,拎点东西去趟催处家,免得催处老把你这样晾着。”男人变成了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
“有用吗?”郑建抬起了头。
“有用,去年过年,我去催处家拜年,我托人从东北弄了两支野山参,再拎上六坛茅台,八条中华。催处的老婆啊,那眼睛笑得啊,都到眉毛上面去了。”那人压低了声音到郑建的耳朵边上。
“催处收了?”郑建一愣,如此明目张胆地送礼,这和行贿有什么区别。
“当然收啊,我跟你说啊,人情往来啊。你不会吃亏的,催处随便分点事情给你管管,不什么都回来了?”
“呵,谢谢奥。”郑建的脸上冒出了丝苦笑。野山参,茅台,中华,自己一年的工资也就三万多块钱,这礼一送,那一年不得喝西北风。
“哎,我跟你说啊,你要真的不竞选,你帮我写篇竞选稿呗?”男人见时机成熟了,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你要竞选?”郑建睁大了眼睛,这个郭台可是凭关系进来的,据说高中都没有毕业。
“试一试,都有机会嘛,不说了公开选拔,人人平等嘛。”郭台从兜里抱出了两张购物卡塞到郑建手里。
“稿子我帮你写,这个不用了。”郑建把卡递了回去,心里暗骂道,人人平等,自己连报名表都拿不到还叫人人平等啊。
“拿着吧,我昨天跟催处去了解情况,也是那个单位送了我们的。听老哥一句话,用卡买点东西去趟催处家,错不了。我俩这么熟,我这当哥的能害你不,我家里还有两支上好的长白山人参,明天上班带给你,稿子就拜托了。”郭台把卡硬塞到郑建手里后离开了。
郑建犹豫了下后还是把卡收进了口袋。卡是有点烫手的,但从帮人写篇竞选稿这种事情倒也不打紧,机关单位里用的词,没多少人是自己写的,领导有秘书,一般职员没关系的要么就是网上找,要么就是找人写。
正当林小米准备离开时,看到郑建接了个电话后起身朝外走,林小米便一起跟了上去。门口站着的是郑建的妈妈,两年不见,许春花的背似乎更驼了一些,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头发也从星星点点变成一头银发。
许春花拉着郑建的手轻声开口:“那是你小姨啊,你怎么能不帮呢?再说你们部门不就管这方面的吗?”
郑建压低了声音:“妈,没办法,我打听过了,小姨他们老板是所长的女婿啊。”
“女婿也不能这么偏袒啊,你小姨现在摔成这个样子,他们不管,今后可怎么生活啊?”
“妈,真的没有办法,能帮我还不帮嘛。小姨这个样子,我也难过啊,但是你告不赢啊。官官相护啊,我每天接触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你不上访,也许还有安稳日子过,你一上访,可能连现在的安稳也没有了。”郑建摇了摇头,在信访办四年多的日子,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小郑,你亲戚啊?”这时有个人朝郑建身边走过,朝他打招呼打断了母子两个的谈话。
“奥,没,她问个路,阿姨,你沿着这条路走,左拐……”郑建装模作样地指着路,压低声音叫他妈妈先回去。林小米摇了摇头离开了,一个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承认的男人,这样的人,也许根本就应该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