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耳畔有鸟鸣,眼中有花开。是春满大地,是万物重生。
冬去春迎,自然规律是如此,不可逆;但人类的世界,却在上演着可逆的戏码。
它们是生老病死,是身不由己,是命不为控。
祭拜过四月初的清明,那时候感慨清明看春天,人生几清明。却未曾料想到,有些生命终究是开不过怒放的四月。
老八走了。拖着病累的身子,没斗过疾病,没躲过死亡。
死后元知万事空。不知道老八是不是也是如此。只是,生命的最后是解脱还是遗憾。
大概只有在医院守护着他的人略知一二。旁人只是觉得,走得太早,过于可惜。
老八非真正的苍老,他尚不到七十。他最大的侄儿,和他同岁,还大他几个月。
侄儿尚在,小叔先去。死亡从来不会在意年龄和辈分。
坐于一堂的时候,老八只是在照片里看着一切,沉默无言。
老四来吊唁,步履蹒跚,老态难言。
漫漫人生,老兄弟又少了一个。
老八走的那天,他的儿子和女儿去老六家报丧。老六那时有点迷糊,没有认出侄儿侄女,可是当老八的儿子和女儿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突然醒悟了—---老八走了!他的老泪沿着脸颊一路下来,悲痛不止。那两张老树皮擦拭在双眼,那块旧毛巾只是捂在眼睛上。没有人能真正看到他内心的哀和伤。那一刻,只有浸湿的双手和润湿的毛巾触得一清二楚。
老八生病的时候,老六会拖着缓重的步子去看他。嘴里总是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他老哥来看他了。每一次去,他都忍不住会哭。老八走的那天,他还坚持要去看他。想着这一眼,是作今生的最后的告别了。
被岁月染白的兄弟,此生再无相见。
老八去见那边的老兄弟了。走的时候正是四月初,万物朗朗。
只是谁也没有料想到,四月的最后一天老六竟也固执地跟了去了。
是舍不得还是已放下?
老六仓促而孤寂地走了。徒留下的是老四。
老四老了。晃眼几十年,长长大半生,他亲眼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他的内心,才是最复杂最沉重的吧。
我见过老四,看过老八,也叫过老六。他们老了后,模样身影都有点相似。我时常会因为他们的样子想起其他的兄弟。那不在的,但与我情深的老兄弟。
这一群人是亲切地笑着地呼唤过我名字的。他们看着我慢慢长大,然后感慨着一下子我就长这么大了。
一想起他们曾在我幼年的岁月里为我保存记忆,在我成长的路上经过我的人生,我便会有许多的沉默和感慨。
我与他们谈不上情深,但我知道,有些感情,是融化在血液里的。不管表层怎么样,我们的身体里有着一样的东西在汩汩流淌。
也正是因为这些,每一次回忆起过往的时候,有些画面便会变得既美好又残忍。
人生长长短短,不过几十又几载。年少的时候,生活没有那么多的烦恼。长大后,忍受着生活里的刺。后来当年龄越来越快做着加法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上一辈,老一辈,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在做减法了。生老病死开始一幕幕出现,内心从恐慌变得平淡,又会从淡然变得难过,难过之后又会想着如何去从容这一生。而这些,在成人后的岁月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从前的烦恼忧愁根本不足以激起生命的无助,唯有疾病和死亡才有足够的沉重感让人哀伤和悲痛。
活着,本是幸运和责任;慢慢老去,也是一种稳稳的幸福。
这一世,极大部分人都是在拼尽全力,以望过好平凡的一生。
成就伟大的终究是少数,但铸成平凡的大多数也并不容易。
尘世繁杂,自然兴衰。夏雨秋风,冬雪春来,四季原来都苍茫。惟愿每一个生命都在无恙和长久的路上。
生而为人,不必抱歉。如果生活会艰难,那就不眺望远方。只要当下还好,就放手安然飞翔。不必为悲伤提前准备席位,也不必费力为难自己。
因为这一生,是仅此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