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是恋爱了。
初次遇见秋美小姐,是在一个夏夜里。
当时我正在一家旅馆里偷窥她洗澡。透过窗户的缝隙,我无意间望见她坐在一个木浴桶里,露出雪白的背,双肩瘦薄,水珠缓缓滚落。
我开始感觉心跳加速时,她转过了半边脸,虽是一个侧脸,我却瞬间沦陷,呆呆地盯着她那圆润高挺的鼻子,以及那细腻翘长的睫毛。
她抬起一条手臂,用搓澡刷使劲刷了起来,力度越来越大,渐渐地,整条手臂通红,接着是脖子跟后背,被她狠狠地刷出了鲜血,混着身上的水流淌,像一个刚出浴的血美人。
很奇怪,秋美每天要洗三次澡,早中晚各一次。我基本都是在晚上偷看,每一次洗澡她都是把用力把自己的皮肤搓出血来。可明明头一天夜晚她将自己洗得皮肤破烂出血,次日再次洗澡时,她的皮肤又恢复成嫩滑光洁的状态,伤痕全部消失不见。
那浑身破损的伤口怎么可能一天就愈合了呢?我确定我自己并没有看错,每次秋美洗澡都是把自己弄得浑身血淋淋,她似乎极度讨厌自己的那副身躯。
我靠在枕头上思考着,感觉有点不对劲,不止是秋美小姐,整个旅馆也觉得处处透露着奇怪。
在一周前,我来到了这间福来旅馆,身上分钱不剩。因这间旅馆对于有孤儿证或残疾证的人,可以半价入住,我厚着脸皮拿出一本孤儿证跟一本残疾证,说刚好可以免费入住。
我是一个孤儿,也是一个瘸子。
前台的老板娘瞥了我一眼,明显有几分嫌弃,想要赶我走。我忙指着旁边墙上贴着招工信息,说自己可以干活,能包我吃住就行,薪资不乞求多少,目前我实在走投无路。
在我一番恳请下,老板娘这才让我住下,撕掉了墙上的招工贴纸。
我原以为老板娘一开始是见我钻空子占便宜才嫌弃我的秉性,可当我准备上去旅馆二楼时,门口又进来一对年轻的兄弟,年纪大概在二十出头,长得白白净净的,模样很相似,应该是双胞胎。
他们每人拿出一本孤儿证,说合住一间房是不是可以免房费。这种行为跟我刚才的白嫖想法无异,但老板娘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厌恶神色,反而一脸喜爱地看着他们说可以。
我站在楼梯看着老板娘的眼神,意识到方才老板娘是厌恶我的外表。因为我实在长得太丑了,天生的黑皮,脸上油腻长痘。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察觉到这一点,周围人看到我都会嫌弃地远离我。
所以自小我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摆脱掉我这颗丑陋的脑袋。
唉,看来,长得俊美确实能当饭吃,特别是在老板娘这种年纪的女人前,四十岁左右,如狼似虎,看见小鲜肉时眼里就像含了一汪春水,荡漾拉丝。
我心里叹气,背着行李包进了二楼的员工房,不过我心情很快平复,毕竟我这人从小被不公平对待习惯了。
员工房只有十平方米左右,我铺好床洗漱完,已是晚上九点。房内没有空调,闷热得无法躺下,遂出到外头走廊纳凉。
在走廊对面,也就是整个旅馆的院子中间,栽种了一棵奇怪的树,将近四米高,粗估摸也有一米宽,树干是光滑的白棕色,酷似没了表皮的番石榴树。上面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歪扭着的枝杈快要伸到了走廊这里来。
之所以觉得这棵树奇怪,是因为树似乎是死透了的,夏天的时节里不长一点绿叶,且我从未见过这种树木,小时候也算跋山涉水过多个地方,真没遇到过这种奇异的树木。
但我倒也没细想,看了一会那树木,便听见旁边房间传来水声。我知道我旁边两间房住的是老板娘跟她女儿的,楼上三四层则是供客人住。
三十五年的单身生活,令我对女人的身体有着极度的好奇,当时一下就按捺不住心里那股燥热,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那窗户下,透过缝隙望见了我这一生难以忘记的香艳一幕。我从未想象到女人的胴体竟是如此美妙,没有一丝赘肉,光滑的身体线条犹如是上帝精心雕刻的,在朦胧的灯光之下,散发着淡淡的雾气。
我曾裸体站在镜子前,把女神的脸想象在自己的这副身躯之上,只瞧了一眼便觉得恶心,黝黑油腻的大肚子,浑身都是洗不掉的黑斑,我恐怕只是上帝用废料随意堆成的一坨粪便。
还是秋美的身体妙啊,也正是这一次的偷窥,令我彻底上瘾,每晚都会蹲在窗户下欣赏秋美小姐洗澡,看着她把全身搓出鲜血。
我在想,是不是把皮肤洗出血后就会变得白皙光滑,便也试着拿来搓澡刷将自己浑身上下搓破了皮,结果那一晚我疼得完全无法入睡。
次日忍着疼痛起来打扫客房,给客人送饭,整个人都颓靡了。当给那对双胞胎兄弟送饭时,我还不小心在房门口摔了一跤,把饭菜全打翻了。楼下的老板娘听到动静,走上来看到满地的米饭,就指着我斥骂起来。
那对双胞胎兄弟人倒还算善良,出来与我一起收拾,并帮我说话,让老板娘别生气。老板娘见这对兄弟求情,她脸上才怒气渐消,笑眯眯地夸赞这对兄弟性格好。
我把破碗捡到托盘上,再次感叹长得英俊就是好,抬头间从房里的落地镜望见了我自己丑陋不堪的脸,慌忙又低下头去。
打扫完地上的饭菜,老板娘让我赶紧滚,自己却又抬起一条白皙的手臂靠在门口,跟那对双胞胎兄弟颇有风情地笑谈起来。
说实话,我挺嫉妒这对兄弟的,但还是对他们心存感激。于是那天收拾完客房,天黑将入夜,我到厨房熬了点糖水,送到三楼,准备给这对兄弟道个谢。
可到了这对兄弟房间时,我却发现他们已经退了房。明明八点多时,我还看见这对兄弟在走廊栏杆上靠着,怎么在大晚上就退房离开了呢。
我纳闷端着糖水回了厨房,出到院子坐在那棵道不出名字的树下乘凉。这棵树光秃秃的,抬头就能望见树枝叉着一只月亮。
脚下有蚂蚁爬过,我无聊地看着它们爬来爬去,在猜想那对双胞胎兄弟或许是被老板娘性骚扰了吧,不然这里有免费房间不住,还在快在半夜时分莫名其妙地退房,实在想不通。
思忖之间,我把身子靠到树上,忽觉得后背有异样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树里扭动。我慌忙弹起身,疑惑打量这棵树,发现方才我倚靠的树干处,像是突显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夜晚里,光线不好,我无法看得太清楚,只能说很像人脸的轮廓,且能感觉得出这是一张男人的脸,五官似乎很痛苦,嘴角往下弯曲。
应该是树干皲裂,再加之长势扭歪才看起来人脸。
但刚才我后背明显是有东西在动了,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摸一下树上的这张人脸。
“你干什么,给我回来!”老板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怒喊道。
我被吓得浑身一颤,回头连声道歉,急忙跑上了自己的工房,在闷热之中躺在了床上。
那一夜,下起了雨,在淅淅沥沥雨声之中,我好似听到了院中的那一棵粗大的树桩里有男人在苦痛地哭泣。
我困倦很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迷迷糊糊间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天色大亮,不过雨还未停,我一起身就能望见那一棵树在白茫茫的雨中孤零零地立着。
不知道为何,我好像能感觉到那棵树很孤独。
大概是丑人多作怪吧,我心里悲凉,还是洗漱一下,开始一天的客房打扫。
我把楼上客房收拾完之后,就到秋美的房间打扫。以往她都是把衣服放到门外的篮子里,我再把衣服一起送到洗衣房。无论是秋美还是老板娘的房间,都是禁止我进入的。
可今天很奇怪,秋美的房门是打开了一条门缝的,我那该死的偷窥欲又上来了,探着脸凑了上去。
突然门一下被拉开,我惊得瘫坐在地上,秋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俯视我。
我脸开始发烫,爬起身不停地道歉,没想到秋美并没有追究我,而是轻轻地道:“进来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秋美小姐的声音,之前我从未见过她踏出房间。与我想象中的不同,她的声音很清澈,像一个单纯的孩童。
我紧张得手心出汗,还是兴奋地随着她身后进了房间。房里散着淡淡的花香,非常舒服。
“秋美小姐,你这是叫我进来干什么呢?”我低了低头,又抬眼仔细盯着她的脸。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忽然抚摸起我的脸来。
那一刻我像被电触了,浑身都动不了,耳膜里都是心跳声。我痴呆住了,她的手是那么细腻冰凉,她的脸是那么绝美倾城。
我呼吸急促起来,正幻想着秋美下一步会对我做出什么羞人的动作时,背后又响起了那该死的老板娘声音。
“秋美,你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老板娘气急败坏地叫着。
我忙地后退几步,老板娘瞪了我一眼,让我赶紧滚出去,以后不准我踏进秋美房间半步。我只能慌忙点头应是。
自这件事之后,我再没怎么跟秋美接触过了。在往后很多个夜晚,我都会躺在床上细细回想秋美抚摸我脸的那种触感,然后把手又伸进裤裆里,想象秋美光着身子的模样。
我觉得秋美大概率也是喜欢我的,不然她怎么会单独叫我进她的房间,还如此暧昧地摸我的脸呢?秋美这样的女子定不会以貌取人,肯定是我身上某种气质吸引到了她。
但老板娘那天说那句“秋美你不要再干这种事了”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意思是秋美之前也对其他男住客做过这种拨云撩雨的事?
不,不可能,秋美不像是轻佻的女人。
脑子正乱着,这时我又听到了院里传来了男人的闷哭声。是那棵奇怪的树发出的。
我起了身,出到走廊上,盯着夜色下的那棵树。自那个雨夜之后,我时常会在夜里听见树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男人的啜泣的声,但也可能是雨蛙的叫声,这些玩意经常在雨后出来叫唤,很可能是雨蛙不知怎地跳进了树里头,经常夜里叫个不停。
其实我有想过拿刀把树干给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可每次靠近那棵树,老板娘总会恶毒地叫骂,让我不准走近那棵树,说会影响她的财运。
回想到这些,我对院子这棵树越发心痒,纳闷地观摩起来。借着淡淡的月光,树干上的那张脸似乎更加明显了,而且很不对劲的是,我发现每次下完雨之后,那张脸就长得更加突显一点。
我转身回房,拿出手电筒,准备仔细照来看看。再次出到走廊时,我却撞见了秋美小姐,她像鬼魅一样,一下从楼梯转角掠过,往三楼上去了。
今夜秋美竟然出了房间?我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就跟了过去。
旅馆的走廊里都是暗淡昏黄的灯光,我轻手轻脚地上到三楼时,发现秋美又往四楼去了。我一直跟着她走到了六楼天台。
我小心翼翼地靠到门口边上,看到她站在天台前愣了许久,接着缓缓爬了上去,我心里一惊,忙地冲了出去,在她准备跳下去之时,我一下跳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秋美小姐,你这是在干嘛?”我喘着粗气,死死抓住她的手。
她仍旧一脸冷漠地抬头看着我,整个身子都悬空。
我咬着牙,使劲把她往上拉,正快要没力气时,幸亏老板娘跟一个男住客冲过来帮忙,一起把秋美拉了上来。
秋美趴在地上,很奇怪老板娘并没有质问她为什么要自杀,而是很轻轻地扶起了她,安慰着她下楼。
老板娘在门口时忽然顿住了身子,回头对我说了声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如此温柔,我坐在地上喘气,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老板娘扶着秋美下了楼,旁边的那个男住客忽然说话了。
他的声音满是嘲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发现秋美小姐在天台?”
我抬头看着他,认出他就是前不久入住的官育佳,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油腔滑调,自打办理入住那一天就开始跟老板娘有意无意地调情。
见我不说话,官育佳蹲下身子,在我耳边继续讥讽道:“该不会你是个跟踪狂,偷窥狂吧?我告诉你,你长得这副猪头样,怎么敢喜欢秋美小姐的?是不是前列腺炎,连泡尿都尿不完整,照不了自己那副丑陋的猪头样?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秋美小姐只会属于我的。”
说完他嘻嘻地笑了起来,起身离开了天台,留下我失魂落魄地瘫坐着。
从刚才他所说的话来看,明显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偷窥着秋美小姐。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在确认他已经下了楼后,我呸了一口,开始咒骂。
晚上我回到床上躺着,又开始回想刚才抓住秋美的手,皮肤还是那么冰凉,当然,还有她那张脸。于是整夜无眠,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秋美的身影,害怕她会被官育佳那个家伙玷污。
第二天我起来收拾客房时,老板娘让我先把洗衣房的衣服收一下,按篮子编号送回客房。我拉着小推车过去,把一篮篮的干衣服拎到推车上,看到了秋美衣篮里放着一双白袜子,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白兔。
我拿起来轻轻抚摸,又捧在手里闻了闻,这就是秋美的味道吗?我忍不住抓了一只塞进我的裤兜里,在这里不小心掉了一只袜子倒也正常吧。
到了夜里我就枕着秋美的袜子入睡,梦里我又看见秋美光洁的皮肤,她缓缓地趴在我的身上,与我的身体渐渐融为一体。
可这个美梦早早地被吵醒了,有人在重重地拍我的门。
我眯着眼睛起身打开门,看到是楼上那五十多的大妈住客,她穿着红碎花衣,叉腰问道:“喂,你昨天有看到我的袜子吗,白色的,上面有小白兔,我刚脱掉扔到篮子里,转身回房拿其他衣服出来准备一起洗时,却发现不见了一只,那里只有你经常进去。”
妈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什么人家穿可爱风的兔子白袜?我心里咒骂,但也只能挠头说没有看到,可能收衣服时不小心蹭掉到哪个角落里吧。
大妈哼了一声:“这是我那老头子送我的,是不是你把我的给蹭掉了?”
“那,那待会我帮您找找,洗衣房就这么大,应该不会掉到哪里去。”
她啧了一声,让我赶紧去找,说罢转身扭着大屁股离开了。
我回到穿床前,把那只恶心的白袜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这时我脑子一闪,要是把秋美的贴身衣物偷到手那该有多好,这破袜子算得了什么?
于是借着收拾客房的机会,我又去到秋美的房前,看到房门半掩,探头一瞄,她并不在房里面。我回头看了看四周没人,慌忙钻了进去。
房里还是那么清香干净,我心跳加速地走到衣柜前,伸手打开,里面全是裙子,翻了翻,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瞥见身影,急忙躲进了衣柜里。
透过衣柜的细缝,我看到是秋美进来了,但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官育佳这个变态。与那天秋美领我进房的情景一样,她也抬手轻轻地抚摸起官育佳的脸。
官育佳嘴角上扬,侧着脸对着秋美的嘴巴吻了上去。
此刻我的心里一阵抽痛,双拳紧紧握成了一团。
秋美伸出手指抵住官育佳的嘴唇,说:“眼睛闭上......”
官育佳轻笑了一声,还是把眼睛闭起。
秋美从裙底抽出一把锤子,猛地朝他脑袋敲了下去,血溅到了裙子上。官育佳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怔住了,大气不敢出,冷汗在背脊冒出。
这时门口又有了脚步声,我为秋美小姐揪住了心,担心她伤人的事被发现,这可是要坐牢的。不一会,我看到门口进来的是老板娘。
她看到地上满头是血的官育佳,只是转身把门关上,叹了口气,道:“女儿啊,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干这种事了吗?我知道你恨男人......”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把昏迷的官育佳往房里拖了拖,抓起地上的锤子,对着官育佳的脑袋补了几锤,直到他完全死透。
我缩在衣柜里,死死盯着官育佳瞪着血红眼睛的脸,惊恐地吞了一口唾沫。
秋美脱去溅有血迹的裙子,坐到了床上。老板娘忽然回过身来,往我这衣柜里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她拎着锤子,脚步缓缓靠近衣柜,我心跳得咚咚响,紧张地往衣柜里挪了挪,用衣服遮住眼睛。
吱呀一声,衣柜门被打开,光猛地照进来。老板娘沾满鲜血的手伸了进来,我的心顶到了嗓子眼,她从衣柜的裙子里摸出了钩子跟利刀,又缓缓把衣柜门关了上去。
我在黑暗里浑身几乎被冷汗湿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里的每一条裙子里,似乎都藏着一把利器。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听到了刀跟钩子相碰的声音,我知道估计是官育佳被分尸了。
又过了几分钟后,突然啪嗒一声,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被扔到了衣柜前,血肉模糊,暴露出了深层的肌肉组织跟骨骼。
我当即恶寒反胃,紧紧捂住了嘴巴。
衣柜外的老板娘拎起一张血淋淋的人皮,放入一个盛满透明溶液的玻璃缸,说道:“这个小鲜肉的皮肤还是很好的,比那双胞胎兄弟的皮肤还要好,这段时间,可以用他的皮层敷在你身上,还有,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杀人了,对男人的报复已经足够了,你该放下仇恨,过回正常的生活了。”
秋美坐在床上,仍旧沉默着,不为所动地看着地板上那被剥开皮的尸体。
老板娘继续说着:“如果你还是忍不住恶心要洗澡,也不用担心,院子里那棵树,快要成功了,那个人已经长在了树里,以后洗破了皮肤,可以用刀给树割开一道口子,流出的树液比人皮的效果还要好......”
我躲在衣柜里,听着老板娘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具尸体放在塑料膜上锯开,紧接着是一阵阵的马桶冲水声。我已经分不清在衣柜里躲了多久,直到老板娘处理好了这一切,外面再次下起了大雨,秋美在床上熟睡了过去。
终于能出去了,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衣柜,偷爬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昏暗了,茫茫大雨,我站在秋美的床前,忍不住多观察了几眼才离开房间。
这个旅馆我知道不能久留了,所以一回到房间我就开始收拾行李,不过我并不会报警,我深深爱着秋美,不希望她丢了性命。
刚把衣服全都放在床上,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我再次紧张起来,过去打开门看到是老板娘,她用一种阴毒的眼光盯着我。
“怎...怎么了?”我声音有些发抖。
“你在干嘛?”
“我,我收拾一下房间,太乱了。”
“赶紧滚下来帮忙,楼下来客人了。”她骂了一句,转身下楼。
“好,好,马上。”我搓了搓脸,立马跟了下去。
在一楼,来了两个奇怪的男住客。
左边的长卷发男人穿着黑色背心,而他旁边的寸头男人穿着白色长袖,双手被手铐锁住,嘴巴被白布死死缠着。两个男人都浑身湿透了,脚下滴落一滩的水渍。
我扭头看了看外面磅礴的雨势,院子里那棵树在雨中,树干上的人脸五官好似更加清楚了,它在慢慢往外生长出来。
“喂,赶紧帮客人拎行李啊。”老板娘拍了拍前台桌子。
“噢噢,好,不好意思。”我连忙拎起地上的行李箱。
黑背心男人忽然出示了一下警察证,随即塞回钱包说道:“你们不用害怕,我是便衣警察,我旁边这个是犯人,我们只住两晚就走。”
我点点头,帮他提着行李上楼,期间我忍不住望向那个犯人,发现他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他那嘴巴还流了血,从白布渗出。
不过我也不敢问些什么,带着他们上了四楼的房间。
打开门,那个黑背心警察问道:“对了,你有烟吗,我烟全被淋湿了。”
“不,不好意思,我不抽烟,没有呢。”
“那这附近有什么小卖铺吗?”
“有,院子出去左拐,走几百米就能看到一个小卖铺了,您可以明天雨停出去买。”
“好的,谢谢。”黑背心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客气。”
我给他们放好行李便回了自己的工房,这一晚我没有离开,风雨实在太大了,无法走动半步。次日一大早我又被老板娘叫起来给客人送早餐。
推着一车早餐,送到了那个警察跟犯人的房间,我敲了敲门,并没有锁,听到了嗯嗯的声音,遂推了开来。
那个警察不在房里,反而是那个犯人一只手被拷在床上,他把整张床扯动了一些位置,用脚顶开了门。
我被吓了一跳,转身想要跑,可这个犯人拼命闷喊了几声,用手拍了拍地板,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弄破了手指,用血在地板上写了几个字:我才是警察。
他瞪着眼,几乎要哭了一样。
我愣了几秒,想起警察好像是不能留这么邋遢的长发的,而且昨晚那个警员证确实一晃而过,根本没看清照片上的样子。
想到此处,我立马把这个男人嘴巴上的白布解开,看到他的嘴巴被针线残忍地缝了起来,根本没法说话。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手铐又不会解开。男人用眼神示意让我把床头这根木头给砍开,我点点头,这时又听到了汽车声,我往楼下一瞄,是那个黑背心男人回来了,他下了车,正在上来。
我急声说道:“那个人回来了,我晚点再想办法。”
男人也连忙一屁股把地上的血字擦掉,我把他的嘴巴重新缠上,把床也推回去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有惊无险地跑回工房,我这一整日都担惊受怕,想着要不要救那个警察。到晚上之后我给房客们送饭,在那个住着警察与犯人的房间里,传来了打闹的动静。
我心里一沉,破门而入,看到那个黑背心男人跟白衣男人扭打在了一起,白衣男人用手铐勒着黑背心男人的脖子,而黑背心男人也用绳子扯住白衣男人的脖子。
两人就这样倒在地上,相互僵持着,而我,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黑背心男人青筋暴起,喘着气道:“还不快来帮我,我是警察!”
白衣男人的嘴巴被缝住,说不出话来,全是血液,眼神盯向床头柜的抽屉。我慌张冲过去,拉开抽屉,看到了那张警员证,打开看到上面的照片果然是白衣男人的模样,也就是说,白衣男人才是真正的警察。
我抓起托盘,狠狠地朝黑背心男人的脑袋砸了过去,一下把他砸倒在地,鲜血直冒,他晃了晃脑袋,明显意识不清了,想要爬起。
白衣男人趁着这个机会,抓起地上的饭碗,拍碎,握着碎瓷片插进了黑背心男人的胸口,血大片地渗透出来。
我惊慌地后退了几步,黑背心男人倒在血泊里,眼睛死死盯着我。在临死前,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就死了过去,脑袋埋在血泊里。
白衣男人抬头看着我,胸口起伏,不停喘气,用手指了指他的嘴巴。我找来剪刀,给他把嘴巴的线剪掉,再用消毒水清洗。
他疼得闷哼了几声,用纱布捂住嘴唇。
“这里,怎么办?”我问。
“我来处理就好,放心,到时我会跟我的伙计说明一切,你协助我干掉的罪犯,会给你奖赏的。”他嘴巴不能很好地张开,说话几乎是喉咙里吼出来的。
我点点头,大脑一片空白地起身离开,我有些无法接受,这里又死了一个人。夜里躺在床上,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我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天色亮了之后,外面又开始了狂风暴雨,我第一件事就是上到四楼,敲开了那个警察的房门。他打开门,嘴唇已经结痂,房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那个男人的尸体呢?”我奇怪地问。
“我先处理了,你不用担心了。”
我舔了舔嘴唇:“那你叫了其他警察过来吗,毕竟这里发生了命案。”
他皱着眉头:“没信号,等雨停吧,这个台风,估计信号塔都倒了。”
“那,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搞点东西给我吃吧,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行。”
我下去厨房,煮了三大碗牛肉面,端给了白衣警察。他接过面条,狼吞虎咽起来,三两口就把一碗面扒完。
看着他没一会把三碗面条吃完,我收拾碗筷端走,他对我说了一声谢,又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我在厨房洗碗,想着那个黑背心男人死去的场景,嘴角那个笑,似乎在讥讽我。
该何去何从呢?我心里叹气,扭头望向窗外,外面依旧雨声大作。到了晚上,雨也没有减小,这场台风刮得也太久了。
我待在工房,眼睛盯着院子里那棵树,风雨之中,它被吹得东倒西歪,我又听见有像男人的哭声响起了,那声音很高,确实又很像一群雨蛙高低起伏地叫着。
正细听着,门外忽而又有人影闪过。我疑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打开了一点,看到竟然是那个警察,站在秋美的房门前,轻轻走了进去。
这个警察也被秋美迷倒了么?我顿觉不妙,忙地跑了过去,刚到秋美的房门前,就看到那个警察把秋美压在床上,而地板上掉落了一把锤子,显然是刚才秋美没袭击成功。
我冲进去把警察拉开,他回身一拳把我抡倒在地。此时老板娘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她把秋美拉起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警察。
“你不要乱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警察却是一声不吭,抬手扯住老板娘的衣领,把她重重摔飞在地上,接着又掏出匕首,朝着老板娘的腹部插了进去......
“你是个警察啊,怎么能干这种事!”我大喊道。
他耸耸肩膀:“我可不是什么警察,那个证件也不过是我伪造的而已,我跟那个男的单纯分赃不均罢了,你这头蠢猪。”
我爬起身,慌忙往门外冲出去,但他动作速度非常快,瞬间又拉住我的衣领,把我扳过身子,狠狠又是一拳,把我捶倒在地。
“这件事,教会你不要多管闲事!”他把我揪起,猛地砸进了衣柜,直接把木板砸断了。
我疼得蜷缩,脑子嗡嗡地响,不停地往衣柜里缩。
男人并不打算放过我,他探进衣柜,狠狠盯着我,但很快他神情忽然变了变,捂起肚子,嘴唇逐渐苍白。
他咬了咬牙,还是扑了进来,想要掐死我,我慌乱之中从裙底摸了一把尖刀,对着他的肚子就刺了进去。
鲜血涌出,我拔出来,又猛地刺了一刀,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惊讶地盯着我。
我扔了刀,喘气道:“中午的面条其实我下了药,当时我反应过来,你是个警察,我不该救你,因为秋美她杀过人,要是你调查到她的身上怎么办?但我没想到,你在骗我......”
“你别说了,还在碎嘴,快来帮我包扎伤口。”躺在地上的老板娘脸色苍白地说道。
秋美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医药箱。
我把老板娘扶到床上,把伤口处理好,她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握住了我的手:“如果我没能撑下来,就麻烦你帮我照顾秋美了......”
她使劲缓了口气,继续喘着大气道:“我的房间里泡着很多人皮的玻璃缸,那一天,其实我知道你躲在衣柜里,但我没想把你杀了,因为你救过我女儿一命。五年前我女儿被这里的一个男人奸污了,从此她就每天都洗几次澡,把身上都洗得皮肤伤掉了,后来我找到了一种一夜就能治愈皮肤的方法,就是把人皮泡成药液,涂在皮肤上,要是我没撑下去,就委托你帮我女儿涂药了,要是这些药液都用完了,你也不用担心去哪里找新的人皮,我找到了一棵人皮树,把那个强奸犯的皮肤活活撕开,再把他塞进树干里,让他的皮肤跟树的皮层融合一起,现在已经可以长出树液了,你把这些树液敷到我女儿的身上,也能快速治愈皮层上的伤口......”
一想到以后可以给光着身子的秋美上药,我心里竟然开心起来。
但是天不遂人意,老板娘并没有死去,她在第三天就能起身走路了。我看着她把那个死去的白衣男人进行了剥皮,从后脖颈开刀,顺着脊背往下到肛门割开一道缝,然后把皮肤向两侧撕开,一张完整的人皮就剥下来了。
老板娘告诉我,当年活剥那个强奸犯的人皮,用的是水银,把他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在头顶划开一个十字,拉开一些头皮之后,就往里面灌入水银,因为水银的密度大,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分开,那个强奸犯疼得不停扭动,最终血淋淋的身体直接从头顶的那个口子跳出来,剩下一张完整的人皮留在土里。
说完这些,老板娘把白衣男人的人皮放入药缸里,这是她剥的最后一张人皮。
在往后的日子里,老板娘没再杀过住客,每次给秋美上药,她都只是拿刀往树上割一刀,用流出的树液敷到秋美身上。
我知道那个强奸犯男人融掉在树里,其实是没有死去的。很多个夜晚里,我都苦闷地蹲坐在那棵树下,听着他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每一次割树干,他的皮肤都要遭受一次极大的撕扯疼痛。
而我苦闷,是因为秋美依旧对我很冷漠,她似乎越来越厌恶我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照旧蹲在树下,而这一次树里面的男人却是讥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丑猪头,你比我可怜,你对秋美那么好,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而我,你知道吗,每一次把我身体的皮层液敷在秋美身上时,我是能感知到的,我像是抱在了秋美那光洁的身上,肆意地抚摸,哈哈哈......”
“够了!”我狠狠踢了一脚树干,冲回了我的工房。
那一夜,男人说的话一直缠绕在我脑里,我的心里冒出一个令人发寒的想法。
我在第三天的夜里,把树干里的男人用凿子挖出来了,他眼球鼻子都没了,浑身都是大条的脉络,被红棕色的黏液包裹着,把他拉出树干后他就立马死透了过去。
“这一切该结束了。”
我喃了一句,把自己浑身都割伤,然后蹲下身,爬进去了树干里。我渐渐地感受到这棵树的树液在缓缓流下来,从头顶到脚,包裹着我的全身,与我的皮层连成一体,开始继续生长。
自此我成为了长在树干里的男人,等待着老板娘来把我割出一道口子,用我流出皮肤的液体,敷到秋美小姐的身上,这样我就能跟秋美融合在一起了。
可不久后,我发现老板娘一直没再来过,她们母女俩似乎搬走了。这家旅馆被改建成了一个养猪场。
我身体被包裹在树干里,一动不动,看着工人们运来一批又一批的猪。
不少的啄木鸟飞过来,开始对着我的下体凿洞,我疼痛难忍,看着它们把两颗浑圆的东西叼走,只能闷声哭泣。
一年后,这个猪场有几头公猪发情打架,浑身是伤地冲出猪栏,其中一头窜到我这里,用身子蹭出了树液,伤口逐渐愈合。这些受伤的猪很聪明,便围到树下,纷纷用树液去治愈伤口,我感知到我正在抱在猪的后背上,跟猪长在了一起。
又一年后。
雨夜里的一道雷劈了下来,树从树干处折断,我的脑袋被劈掉,滚到了雨水里。
我终于是摆脱掉我这颗丑陋的头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