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的声音呼唤远走的故人,天空飞翔的燕子唤起大海的层层浪花,孤独的一点白色翱翔在远离故乡的蓝色,而清明唤醒了游子的思念。
一辆辆大巴、一辆辆小车承载着远方的人们回家。踏上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乡土,看这海潮的涨落与星空的静谧。
人们手捧着鲜花,在细腻的雨中静静行走,然后在不远处的小路分开,肃穆地走到自家先祖的墓前,看墓前的花草比去年又高了一节。然后扫墓的时候就裁去高出的那一节。把落叶和残枝败柳扫去,为先祖送上食物和鲜花,点了电子蜡烛和烟花,默默祈祷……
您的子孙回来看您了。
瑾瑜:
今天是四月五号清明节。
渐渐的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天空也总是不作美了。整日整日地下雨,细细密密又温润如丝。像是黏人的小孩子,滴答滴答地在你的耳根前吵闹着。你打不了它,而它总是那么地惹人讨厌。这便是雨季。
瑾瑜在厨房帮着瑾爸和瑾妈收拾着扫墓祭祖需要的东西。
一块肉、一条鱼、一碗饭、一个煎鸡蛋、一瓶酒、三片蒜叶、几根香、记挂鞭炮、几朵花还有一些纸钱,这就是普通人家祭祖时所用的东西。为什么说还有记挂鞭炮呢?因为在农村还是会放鞭炮的,不过在镇上的话几乎已经没有人回去用鞭炮了。电子烟花成了替代品。
瑾瑜家的生活水平和九年前几乎没有多大提升,所以也还是沿用着农村时所用的东西去祭祖。
他们家既没有祠堂也没有很大的墓,甚至连公墓都没有。只是在乡下很远的地方有简单的石头砌成的墓。
瑾瑜背上背篓,手里默默地撑起了伞,然后点了一根烟,瑾父走在他的旁边,佝偻着腰,拎着鞭炮、香和纸钱。瑾妈没有出门,她还要做午饭等他们回家吃饭。
以前都是瑾妈和瑾爸一起出门扫墓的,而今年则是瑾父和瑾瑜出门了。在门前望着这一对父子逐渐在雨中远去的身影,总是会感觉时光匆匆,就像是小时候父亲牵着孩子的受送他去上学,现在是儿子牵着父亲的手一起出门。
就在此时,瑾妈的手机响了。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棒棒机,充话费都有得送的那种。
“请问,你是瑾瑜的妈妈吗?”电话的那头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问。
“请问您是……”
“阿姨…我是剑兰……”剑兰思考了一下平静地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要问您一句,瑾瑜现在不在家……吧?”
“嗯……你到底是哪位?我不认识你。”
“我是瑾瑜的高中同学。那么我今天可以过来一下么?”
“既然是同学,那就过来嘛!没有什么好拘谨的,毕竟我家瑾瑜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前阵子才回来的。”
“好的。”
薰衣:
薰衣是来自安徽江家的第四女,以出色的音乐和商业天赋而被家族所重视。可是她却只喜欢做一个像蔡文姬那样的女人。最后能够过上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才是她的追求。而至于家产和事业,那些都不过是天边的浮云而已。
可是清明节却不一样。这代表了她对于家族的忠诚,同时也是一种对于家族的信仰,更是千百年来对于我国传统文化的一种坚持和自豪。清明,是对先祖的思念;清明,是对家族的牵挂;清明,是对自己根源的一种追寻。提前祭扫了白子仁在樱花林里的墓就乘着浙江前往安徽的飞机到了自己的老家——江家镇。
江家镇是被掩埋在大山深处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那里,徽式建筑在云雾缭绕、雨水如丝的大山间错落分布。可以听见的犬吠鸡鸣、可以闻见的菜味花香、小溪、鹧鸪鸟、百合花、映山红、茶叶……四处都是原汁原味的乡土气息。突然,潮湿的空气中响起了鞭炮的声音,伴着一辆辆豪车缓缓驶进的引擎的轰鸣,今天,这里热闹起来了。
而薰衣,其原名为江千寻。回到自己的老家了,当然是要用回自己本来的名字的。
随着最后一辆宾利轿车的缓缓驶入,薰衣从车上缓缓走下。望着这个生她养她的小镇,一切总有一种难以说出口的释怀。
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在一片热闹的景象之中寻找着那一条小小的巷子。沿着长着青苔的小巷子走过去,走到尽头,左转,一座明亮的四合院就出现在了眼前。她就是这户人家里出来的孩子。
“爷爷!”她喊了一声。
房子里面两个年轻的女孩扶着一位颤巍巍的老人走了出来,灰布青衣,面带慈容:“丫头回来啦!怎么没看到你爸?”
她走到爷爷跟前:“父亲他应该在前面——今天是清明,兄弟姐妹们也都到齐了,您一会儿得主持祭祖大会啊!”
“死丫头!祭祖大会是我们几个老头子一块儿主持的。”
“我也没说是您一个人啊?”
“也是!”爷爷点了点头,“我也是老糊涂了!回家,来!我们回家,去里面聊!”
“诶!”
夜雨:
今天一大早,她便坐上了前往江苏的飞机。穿过云层,透过飞机的窗户,看见了一轮比平时要大的太阳悬挂在东方的天空。这样的景象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太阳也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女,家业是肯定会交由自己来继承的,为此,她从小时候开始就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看过了太多的虚伪和丑陋,哪怕是像回家祭祖这样的大事她也不是很情愿。不过父亲和母亲也会去,这也是她回家的一个原因。
在江苏下飞机的时间是上午的九点钟,而家族的祭祖大会则是在下午的三点之后。在那之前,她只是随便在南京的街头走一走。毕竟一年都难得回来两次。
“张秘书,你觉得南京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夜雨问道。
张秘书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心里面却开始盘算起了夜雨这么问他的目的和缘由,万一要是回答地不满意,自己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到:“我出生在南京,这里便是我的故乡,如今从浙江回来,也算是回家了。”
“你没有从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太过愚钝,不知小姐何意。”
“本意。”
张秘书愣了一下,可是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夜雨会如此单纯地问这么一个问题。但是她既然说了是本意,那么就当作是本意来理解回答好了。
“南京,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上学,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恋爱,后来公司壮大了便跟着总裁出国,做了不少事情呢!对于我而言,南京就是一个普通的南方城市。城市所拥有的宁静、寂寞、热闹和喧嚣,人情世故的冷暖,灯火阑珊的寻觅,歌舞酒食的金迷,痛苦与幸福交替而来。在这里,我哭过、笑过、爱过、恨过,但就是不曾想离开过,大概这就是我眼中的南京吧!”他说得很平静,而夜雨也在静静地听。
夜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让身后的保镖都退了下去:“你们都下去吧!”
“张秘书,你觉得我应该送点什么东西给父亲和母亲呢?”她走进了一家大型商场。
商场的经理因为早上突然接到了上面的通知,所以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不下三个小时了。不过他没有认出夜雨。毕竟她让自己的保镖都退下了,而且还戴了个大得几乎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而一般的有钱人家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经理也没有在意。另外,经理自己也就在夜雨小的时候见过两次面,现在长大了也就认不出来了。
夜雨没有在意站在前台的经理,只是往前面的奢侈品区走去。
“小姐,在下觉得送给总裁和夫人的礼物只要能够代表您的心意就可以了,没有多大的必要送一些奢侈品。”
“可问题是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够代表自己的心意呢?”她问。
张秘书也一下子难住了。因为有钱人家的烦恼他也不是很明白。很多东西家里都有,上哪里去找独一无二的东西呢?独一无二的东西都是用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就像是感情这一类的东西。所以就是要把自己的感情给表达出来喽?
“只要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就可以了。”他看着正站在柜台前挑东西的夜雨。
“那就是要自己亲手完成的东西喽?可是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毕竟公司这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我去做。”她指了指里面的一条水晶项链,“这条项链似乎蛮好的,你过来看看?”
“好的。”张秘书走了过去。
店员既不认识张秘书也不认识夜雨,只是把他们当作普通的客人来招待。
“这条水晶项链是限量版的,由国际设计大师巴卡拉于今年二月份亲自完成设计。我觉得这样的项链送给您的妈妈应该会很好。而且您看,这可是乌拉圭所产出的水晶,别看它小,可是价值却比普通的水晶要高出几百倍呢!”
“你看呢?张秘书。”
“有紫金洞吗?”
店员看了一眼张秘书,对另外一边的一个店员说了什么。然后她便对张秘书说:“抱歉啊!这需要请二位客人到楼上去和我们的经理当面谈价钱。实在是抱歉!”
“没事,把你们经理叫过来就好了。”张秘书开口道,然后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金色的卡。
“您稍等!”店员拿了他的卡,在柜台的电脑上输入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要说她不认识张秘书和夜雨是很正常的,可要是连夜雨的名字都不知道的话就不太可能了。
“我不知道您就是小姐,我马上去把经理叫来。”她往商场门前小跑去,差点扭了脚。
没一小会儿,经理便急匆匆地小跑着过来了,满脸地推笑,脸上则更是晴空万里:“小姐,您说您怎么还在这儿呢?楼上去坐坐嘛!”
“只是来给父亲和母亲挑点礼物的,所以就没必要上楼了。哦!对了……你们这儿有紫金洞吗?”她问。
“实不相瞒,地方上的还真有,但是国外的就没有了。而乌拉圭那边产的紫水晶,就算是我们这边也没有太多的好货。而您手里的这条项链虽然是佳品,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珍惜的料子,如果您想要,上面还有更好的。”
“我的产业我还是知道的,而且这价格……还真是生意人啊!”
“您说笑了,心照不宣!”
夜雨轻轻点了一下头,扫了一眼柜台上的东西。往二楼走去:
“我记得二楼是服装层吧?”
“是的。我们的服装层有来自国内外一百多家品牌的入住。其中也包括了一些知名国际品牌,有卡地亚、香奈儿、迪奥之类的。既有专门为有钱人定制衣服的大牌,也有专门为普通消费者开放的普通店面。普通店面和知名品牌是相互错杂在一起的,这样也不会有多少贫富差距大的感觉。再往前走还有儿童游乐区,是专门供儿童玩耍的。”
夜雨看了一眼经理,走进了一家香奈儿的专卖店。
“这个包不错,是欧洲进口的牛皮?”夜雨问。
“嗯……”还没等里面的店员回答,经理就开口了,“您手中的这款包的牛皮确实是欧洲进口的,但是包是在中国本地生产的。所以价格要比进口成品包要便宜一些。”
“不错,质感确实是欧洲的牛皮。质量之类的应该和进口的差不多,只是在关税上面有所差距。外加运费和管理……国内生产的卖十五万,而进口的就要卖二十万了。就是这个道理吧?”
“是的。而且不单单如此。只要是产品就会有一个折旧率,放的时间越长东西就越不值钱,一般超过一年的东西就不能就再放到柜面上销售了。”
“不能提前到半年吗?”夜雨问。
“成本太高,容易亏损。而且,一年之间的来去也不会影响产品的质量。毕竟这是奢侈品市场,来购物的人也比较少。”
“嗯!”夜雨轻轻点了一下头。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虚心求学的学生,完全没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很明白自己还有多少事情不了解,特别是生意上的事情。而自己也并不比别人优秀,天赋也很平庸,只是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能够看清自己的界限在哪里。虽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起切都是为了什么,但是当自己看见眼前的这些东西,这些来来往往的人,还有员工们……自己就应该要这么去做。因为他们是拿工资吃饭的,而我自己则是给他们发工资的。只有我先做好了自己,才能够养得起他们。而只有他们做好了自己分内的工作,我也才能够付得出钱来养活他们。说到底,这就像是一个生态系统,而我也并不是正真的顶层生物。我们是互相依存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之后她又走进了一家专门为普通消费者开放的店铺,拿起了其中的一件短袖问道:“这短袖怎么卖?”
“五十块一件。”经理答。
“义乌那边进的货?”
“温州的。”
夜雨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件白色印花短袖:“上面标识的材质是百分之八十的涤纶,百分之二十的蚕丝,真的达标吗?”
“再进货之前我们都是有很充分的抽样检测的,如果检测出有不合格率大于百分之零点零五的批次,我们将会进行退货。另外,在所有的商品商家之前,我们还有专门的工人进行再次包装,任何残次品也会在这检查层面被拦截下来。所以货真价实这一点基本没什么毛病。”
“那么,成本呢?”
“三十五块。”
“每件衣服赚十五块钱?”
“不!因为是面向一般消费者的,所以在折旧率这里要比奢侈品稍微松一点。所以赚的不止五块。再加上网络销售带来的便利,薄利多销的策略,面向普通消费者的这一块商品,几乎成为了商场的主要盈利来源。”经理也顺势抓起了一件短袖,“小姐,你可别小看这便宜货啊!人从来都是贪便宜的。只要抓住了这一点,想不赚钱都难啊!”
夜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以后还得多仰仗你了。”
“哪里,这是应该的……”经理有些受宠若惊。
“等一下一块儿去吃个饭,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好的。”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叶之秋:
一大早,我就准备好了鲜花、蜡烛还有纸钱。我没有买鞭炮,因为听周围的人讲我妈妈生前就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
外面的雨细细密密,斜斜地打在小镇的每一处角落,沿着屋檐落下,顺着路边的小沟流走。道路中央的车辆开得缓慢,只是溅起一滩水在很快地流着。哗啦一声又一声。
我撑开伞,踏入湿漉漉的地面。往不知道要走多久才会到的妈妈的墓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家。空空荡荡的很安静,里面似乎是没有人的。但是我知道他就在里面。
一路上我都低着头,因为别人家扫墓几乎都是全家出动的。而我却只有我自己。
我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地面上流淌着的雨水,混杂着细小的沙石和很少的樱花瓣。耳边是雨水滴答滴答拍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在红绿灯前停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路口,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红灯变绿。
“叶之秋!”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心头一颤,一回头,是夏叶幸。她的身边还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她哥哥姐姐一样的人。
“嗯……”我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于是只好转过去,看着那一盏红灯逐渐变绿。
“别忘记…周末来我家……”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然后便再没有发出声音。
我再一次转过头去,却发现她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侧影。
“周末,我会去的。”
穿过喧嚣的大街,爬上后山,穿过那一片茂密的香樟树林,在一片不起眼的竹林里,妈妈的墓就在这里。
墓很小,白色的大理石制的。上面有妈妈的灰白照片。看得出来,妈妈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很漂亮的人呢!听别人说也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我拿出一把小刀,割去墓旁边的草,然后用细小的刷子一点一点地刷去墓上面的枯木败叶。
我的每一下都做得很慢,因为我还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有很多的话想要对妈妈说。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妈妈,今天的雨有点冷了。您在那边有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会不会感冒啊?反正我昨天是差点感冒了。我并不知道天堂的样子,也不知道那里的人会不会生病。但是也请您注意身体。因为我知道哪怕是神也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的。说不定也会有身体上的烦恼。
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小孩子气了?因为我就是您的孩子。孩子在妈妈的怀里撒娇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呢!今天给您带了您生前最喜欢吃的蛋糕。我是不太喜欢吃甜食的,所以您都拿去。我不喜欢吃甜食!我可是很喜欢吃辣的,就像湖南四川人一样喜欢吃辣!吃很多很多的辣!辣到喷火受不了为止。
……
于是,我哭了。我不知道在我脸上出现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哭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哭,泪水就是一点都止不住,就像是瘦弱的小女生一样。也罢!在妈妈的墓前就哭一哭好了。随便哭,使劲哭。因为我所倾诉的对象是我的妈妈。那个很温柔很美丽的女性。
我不知道我在干嘛。只是心里的思绪很乱很乱……说话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就不过脑子。不过算了,一年下来也就这么一次。
好无力啊!好没用啊!我真的就只是一个废物。到现在觉得连倾诉都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我读的书不多,所以也不知道有哪些名人作家有过想我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还要悲惨了。对于胆小鬼而言,幸福真的是极其遥远的东西。别人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家庭、爱、温暖、阳光还有梦想。
我不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完满的家,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哪怕是下一次考试考几分的期待。至少他们还有事情可以去做,可以去一点一点地努力。
人要是永远都不会长大该有多好啊!因为单纯的人不会有太多的烦恼。可以想着想要吃什么零食,然后问爸爸妈妈自己可以吃吗?可以撒娇、可以耍无赖、可以嚎啕大哭也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更重要的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接受幸福。
我默默地起身,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久久地站在原地,任凭风雨的吹打……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一次看见妈妈的照片总是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这种感觉是那样的浓郁,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岩浆,滚烫而又不断地冲击着内心脆弱的防线。
我不知道我在妈妈的墓前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想就只有这雨知道了吧……
恍惚之间,我已然是在回去的路上了。依旧是低着头,依旧是看不见前方的路。直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我的身旁缓慢走过。那一刻,那一秒一帧都过得非常慢,慢得几乎都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我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却看不见人了。于是我又继续走着。
叶诗雨:
中午十二点半,她还躲在自己的小被窝里没有起床。旁边的闹钟已经不知道响过多少次了,但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叶爸推开了叶诗雨房间的门,一个没注意踩到了她昨天才换下来扔在地板上的小兔子的内裤上,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栽倒。
“这……太不像话了!”于是他一眼扫到了还裹在被窝里打呼的叶诗雨,“这丫头就是以前太惯着她了,现在才会这个样子的!得给她点教训……”
轰隆!
一声巨响从楼梯的方向传来,一股怒气从半掩着的房门外倾泻而出。叶诗雨像个猴子一样从床上窜了起来,面带惊恐之色。
“爸?这是地震了……”
“是母老虎发威了……”叶爸往旁边挪了挪。
砰……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热浪冲破房门而来,只见叶妈的头发竖起,眼睛瞪得老大,龇牙咧嘴,脸上的皱纹因为生气而变得像是黄土高原上的深沟,整个脸就像是变形了一样变成了一个难以想象的
核桃脸。
“起床——上坟啦!你这个死丫头!要我说你多少次才会明白每天九点钟之前一定要起床的#&#@&#&@#&……”此时的叶妈就如同是农村的中年大妈一般,一开口就是三个高音喇叭的音量。机械轰鸣一般的说话声如同金戈铁马一般朝叶诗雨疾驰而来,每一下都戳在她的身上,但是就是没有直击心灵,简称没有破防……
叶诗雨捂着耳朵,朝叶爸发出了求救信号看了一眼:“爸,快来救我,我快受不了了。”
“不敢呐!母老虎会吃人的。”
“废物吗你是?”
“在你妈面前我就是个废物,你自己看着办,我下楼去了。”
“诶……不是你别走啊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叶爸看了一眼叶诗雨,摇了摇头,“我还是自保要紧。”
“站住!”叶妈回过头来,一记犀利的眼神朝叶爸扫了过去。他就像是被猴子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再动弹了。随后叶妈从旁边的电脑桌上撤下一个键盘往地上一拍,“跪下!”
“在女儿面前还是要……”
“我让你跪下!”
“是!”
扑通一声。
“爸……这个键盘我买回来还不到俩月,你轻点儿。”
“回头爸再给你买一个,先把你妈这关过了。”
“统一战线吧……”
叶诗雨叹了一口气,偷偷瞄了还在嘴巴喷火的叶妈,心想:“这下子要完蛋了……”
“还有你!你也跪下!今个儿咱再过俩小时再去上坟。”叶妈不知道又从哪里抽出了一个键盘,啪地往地上一拍。
“妈……”
“跪下!”
“是。”
叶诗雨和叶爸相互看了一眼,只能默默地叹上一口气。谁让自己拿这只母老虎没办法呢?
剑兰:
当一辆蓝色的GTR缓缓驶入这一条小小的巷子,一切既开始也结束了。
在这个条昏暗的箱子里,剑兰打开了车灯,因为四周的墙壁高得可怕,就算是白天也很是影响采光。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会有人居住。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自己曾经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而在那之前,什么样的地方不是住呢?只要有地方可以躲雨就是万幸了,哪里还管他潮湿不潮湿,采光不采光的。
继续往里面行驶,总算是看见了一块比较空的地方,她就在那里停了车。
有人看见了这样一辆车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于是就和别人在屋檐下聊了起来。
剑兰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感觉似曾相识。小的时候自己也这样羡慕过别人吧?
她下了车,在别人的目光下走向那一间昏暗的小屋。
瑾妈正在厨房做饭,炒菜的声音很清脆,单是站在门前就可以闻见那浓郁的香气。眼睛在无意识间扫了一眼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时不时溜过的小狗,时不时传出的鸡鸣,还有湿哒哒正在滴水的屋檐。
剑兰擎着伞,曳着湿漉漉的脚步挪到厨房的门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瞄着。
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大娘,有点憔悴,脸上的皱纹和灰尘就算是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也能够依稀看见。
剑兰轻轻敲了敲门,瑾妈抬头看见了剑兰,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招呼她进来。
“阿姨……”
剑兰收了手中的那把青色的伞。就那样靠在湿哒哒的墙角。
“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那个……随便坐,阿姨现在就去泡杯茶。”
“诶……阿姨!没事,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剑兰赶忙制止说。
“没事!”还没有等剑兰把话说完,瑾妈就匆匆跑了出去。
剑兰收回了望向门外的目光,看着地上摆放的那两条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烟熏火染的塑料板凳,感觉不是很想坐下。走到灶头前,往锅子里看了一眼,只是很简单的炒青菜,但是却弄得很干净,旁边的水缸里放的是螃蟹和龙虾,还有一些还在游动的鲷鱼。
“来来来,喝杯茶!”瑾妈匆匆从外面跑回来。
剑兰接过瑾妈手中的茶,然后却又不知道该在哪条板凳上坐下。这两条塑料板凳还真不是一般黑呐!要是小时候的自己,估计早就在上面一屁股坐下了。
瑾妈看出了剑兰的难处。
也是啊!一个黄花大闺女坐在这种凳子上的确是有些难为她了。既然是瑾瑜的同学,又是专门过来看他的,总不能怠慢了。
她解开身上的围裙,把干净的那面翻出来朝上,垫在凳子上:“这下子不脏了。快坐吧!”
剑兰的精致的脸蛋瞬间被一阵滚烫席卷。她现在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可最终也还是坐下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坐过的最难坐的凳子了。
剑兰看着瑾妈炒菜,最终也没有把想要说的话说出口。只是随便地寒暄着。
灶头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很暖,时不时还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怎么没看见瑾瑜?”剑兰也想不出应该问些什么,就这样随口一问。
“和他爸一起去扫墓去了。”瑾妈一边炒菜一边说道。
“是这样……那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的时候。嗯,也有可能会晚一点。”
剑兰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感觉并不是很好喝,可能是因为自己喝习惯了那些所谓的上等茶叶的缘故吧!
瑾妈看了一眼风华正茂的剑兰,心想,要是这样的女孩子能够做自己的媳妇该有多好啊!那可真的是瑾瑜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剑兰倒是也没有多想,只是把自己的目光投到了湿漉漉的室外。似乎很多人家都去扫墓了。这里也很安静,是一个难得的地方。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不安了,也不是很在意瑾瑜在社会中的地位,而自己也完全有实力去完成自己的应该尽到的义务。安静的人总是能够找到自己的想法的。
“阿姨…其实我……”
“……”
“我还有一些东西想要送给您,我现在就去车上给您拿。”
“这么客气……”
剑兰撑开伞,一脚踏入这淅淅沥沥的雨中,走到自己车子的后备箱前,打开,拿出了两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瑾妈觉得奇怪,就站在门前望着。没一会儿,剑兰就擎着伞从雨中走来了,手中多了两个盒子。
“阿姨,这是我之前从国外带回来的西洋参,您和叔叔一人一支拿着,千万别客气!”
瑾妈赶忙把夜雨递东西的手退回去,心里面一阵咯噔,脸上顿时一阵羞红:“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你快拿回去,你这孩子!”
“没事!回头您让瑾瑜来一趟海苑别墅326号。有些事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诶!好的……只是这样的话……”
“东西收好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剑兰把手中的那两个装有西洋参的小盒子推到了瑾妈的手中,自己擎着伞往雨中走去。
随着一声汽车的轰鸣声响起,那辆蓝色的GTR便缓缓驶进了瑾妈的视野,停下。车窗被缓缓摇下,剑兰朝瑾妈摆摆手,然后行驶进了小巷子的尽头,离开了。只留下瑾妈还站在厨房的门前呆看着。
“瑾瑜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同学……”她的嘴里嘟囔着,心里却是高兴。
就在此时,锅子里面飘出了一股焦味……
夜雨:
家族的祭祖大会对于她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如果不是为了借着这个机会和家族里的人笼络一下感情,互相摸一摸各自的底细,她也不会专门飞一趟老家。对于她而言,只有爸爸和妈妈才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一个女孩子出身在这样的一个大家族,每日与金钱利益相伴,凡事都要考虑别人的目的,把自己变得不再单纯,开始和这个世界上的各种“恶”接触。用一张张的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就连吃饭都不能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挑食。在外的时候要淡如清水,不能有多少波动,心中要有城府,心思不能被看穿,要识大体顾大局。笑的时候要矜持,哭的时候要忍住。作为这个大家族中最大分家的第一继承人,她身上所承受的压力远不是那些纨绔子弟所能够相比的。
下午,祭祖大会正式开始了。
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从上午开始就陆陆续续地往南京夜家祠堂驶去。夜雨的车是最后到的。
“结果到最后也没有挑选出满意的礼物……”她倚着车窗,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老爸那家伙到哪了?”
她看了一眼司机,拿出手机划了两下:“小王,等一下祭祖完了去一趟外婆家。”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