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31

我们之所以怀着特殊的情感阅读阿尔贝特·施韦泽的《文明与伦理》,正是因为施韦泽以其毕生功勋赢得了感召读者心灵的权利。

对于有才华的人,我们总是多有宽宥的。

柳比歇夫属于那种不愿以才华换取优待和宽容的人。他的日记和书信是一部精神修行的编年史,记录了他在漫长的半个多世纪对自我性格的塑造。

个人的修行被认为是没有必要的,甚至是令人愤恨的。人们原本心安理得地认为,作用于人的主要是环境和社会,塑造个体、监督个体、促使个体变好是社会的责任。

而柳比歇夫却自己要求自己,自己监督自己,自己向自己汇报。

向自己汇报?只是向自己汇报吗?我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搞清楚其主导动机。他多半是感到了天赋生命的无价,不仅生命本身是唯一的、不可重复的,生命中的每一天同样是唯一的、不可重复的。

无论多么奇怪,但他的唯理论产生了热情,他的条理性让他每天都对生命的奇迹感到惊奇。他的时间统计法似乎在不断地更新着这一神奇感,避免他因习惯而麻木。

大部分人不会去尝试突破自己的可能性,他们终其一生从未试着搞清楚,自己能够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在科学中,这种四平八稳是最可悲的。按照自我能力挑选任务的科学家,往往能够功成名就。他不会犯错。一旦着手某项工作,就会进行到底。他的论著无可挑剔,不会引起争议,总是富于成效。然而,在那一长串已出版的论著清单之外,便是他没写的论著、没做的工作、没犯过的错误、被规避的风险甚至耻辱,而在其中,或许就隐藏着真正伟大的发现。至少有一条是绝对的,那里隐藏着对自我的发现。活了一辈子而没能了解自我是可悲的,因为自己理应是你最亲近、最爱的人……

而柳比歇夫做到了。他不是以自己的力量去衡量任务,而是以任务去衡量自己的力量。他认为,恪守精神义务比维持心灵安稳更重要。

德谟克利特曾说:“决定道德品质的不是行为,而是意图。”以前我不理解这句话,也并不认同。

柳比歇夫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没有产出成果,但对我而言,重要的是他的设想和意图,其灵魂的吸引力正来源于此。

他通过时间统计法研究自己,检验自己:自己究竟能写多少、读多少、听多少、干多少工作、思考多少?又该如何去做?他从不让自己超负荷运转,而是一直沿着能力的边缘前进,对自我能力的评估越来越精确。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自我认知之路。为了什么?为了自我完善?为了崇高的自我献身?为了充分地展示自我?

倘若每个人都能探明自己的能力极限,生活将会多么绚丽多姿!须知,每个人的潜能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设想:他满可以更勇敢、更强大、更富于忍耐力和适应力。在列宁格勒大围困时期的饥寒交迫的严冬,我们见惯了人类心灵的奇迹。是的,心灵的奇迹,在那些羸弱不堪、饱受折磨的肉体里,心灵的强大与坚忍令人震撼。医学理论甚至无从设想,人的机体竟然这么能扛。人体和钢铁、导线、混凝土一样,原本是有其负荷极限的。可人们突然发现,人体的极限是可以突破的,人可以不依靠身体的力量存活。身体的力量已经耗尽了,可人们仍有力量支撑下去,这是医学未曾预料的力量——对祖国的热爱,对敌人的仇恨与愤怒。围困期间最震撼人心的不是死亡——死亡本是意料之中的——而是生命力:我们清理被积雪埋没的战壕,运送炮弹,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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