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江边散完步，开车去3公里外的集贸市场吃早餐（本地话叫“过早”），顺便在那边买菜。
先生对家乡的早点，总是念念不忘，时不时要出来过把瘾。
过好早，买好菜，去买恩施土猪肉。
恩施土猪肉的店铺，在菜场的外面，离菜场仅几十米远。据说，它家的猪都是在恩施养大后运过来的，吃的是天然饲料。先生算他家老主顾，只要回老家，基本到这里来买肉。店门口肉摊前站了一排人在挑肉。生意真不错。店铺对面就是西大小学，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这种交通要道，这种送孩子上学的高峰时段，不管是早点摊、菜场，还是肉铺，都是一派繁荣。
其实我来这里不止一次，但次数也不多，好像今天才意识到西大小学就在这里。“西大小学在这里呀，我们会不会碰到小姐他们？”我环顾四周后，兴奋地跟先生说。
小姐的孙子小乐子，就在这里读书，一年级的新生。
先生敷衍地“嗯”了下，大步向肉摊走去，我忙紧随其后。
原来，停车场前半个小时停车免费，他这是在赶时间，但我脑子里总没这根弦。
快到肉摊跟前时，我停下脚步。让他去挑肉。
先生向肉摊走去。
“咦”……只见他朝一个人的背影“咦”了一声后，疾步上前。
我循声望去，背影有点像小姐。再看，果然是她。心里十分欢喜。
让我纳闷的是，先“咦”了一下的先生，怎么不给小姐打招呼，倒转身跟旁边的店老板聊了起来？我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小姐肩头，叫了她一声。
小姐回头看到我们很惊讶，也很开心。
她刚送完小乐子，顺便来看看肉。
他们现在也老买这家的土猪肉。
小姐穿的还是一周前见她时穿的那件真丝印花连衣裙，颜色有些灰暗，没腰身的宽松式样，穿起来应该很舒服很自在。平时碰到她，几乎都是穿这条裙子。她有一套5千多块钱的真丝套裙，我只见她穿过一次。小姐是先生四个姐姐中长得最漂亮的、年轻时也最爱俏的人。
“刚才我还在想，会不会碰到你们呢。”我说。“哥哥在忙么事？”先生问。小姐说，小姐夫在家里睡觉，每天都是她送小乐子，还让她“看到有好的五花肉就买一点回来”。小姐夫在家里是掌勺的，菜烧得不错，但打荷的准备工作都是小姐做。寒暄几句后，先生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她怕麻烦我们，连连摆手要自己走，说她走回去很近的。
“就让我们送送你吧，车上还可以聊聊天，”我恳切地说。她这才没有继续客气。
路程很短，没聊两句她就到了。送走小姐，我想起了刚才心中的疑惑，忙问先生：
“我刚才看你觉得像看到熟人了，还咦了一声，怎么不跟她打招呼呢？”
他说，哎呀，我看背影像她，走跟前看侧面，又不像。脸很松垮，整个人都……我想小姐不会这么老，所以以为不是她。
说完，又喃喃道，“以前没觉得，她看上去这么老。”不至于吧……
先生的话让我很惊讶，哭笑不得。
“小姐今年快61了，过了60的人，不就是这个样子嘛，上周不刚刚还见过面嘛，她在你几个姐姐中算好的。”我说。
“二姐好像比较精神呢，身材比较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带小孩太磨人了。”话里满是对小姐的怜惜。
我再次惊讶，二姐可比小姐大好几岁呢。不过，二姐长期挺胸收腹，身材保持的还真不错。看来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身材比容貌更重要。
“二姐身材是不错，又是巴掌脸，经老。”我说。
“小姐这几年确实太辛苦了，带两个孙子。今天的事儿，你可不能跟她说啊。”我又叮嘱道。
那当然，他说。
女人对年龄最敏感，尤其是老之将至的女人。
我忽然有了一种心虚。
“你老实说，我看上去是不是也很老？”我故作轻松地问，“我也小不了她多少。”
他说，你还好，瘦不显老。
我笑了。
可是可是……
又想起多年前，小姐跟我说，她逗她四五岁的儿子：“妈妈漂亮，还是孃孃漂亮？”
“孃孃”指新婚不久的我。小家伙不假思索地说，孃孃漂亮。小姐说的时候，故意撅着嘴佯装生气受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那时我们都正青春，风华正茂。
各美其美。
然而，今天，她的小弟突然发现她看上去很老……
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也许比喻不恰当）。
所谓青春逼人，风华正茂，都是昙花一现的事。
我们都在老去的路上，一路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