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方格的自拍)
有些丑,只是你没有发现她的美
文|方格
今年春节,依例拜望一位老先生。老先生是一所重点大学的教授,他一生的学术专攻是美学。当然,这些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一来我从未读过什么大学,二来我以为美学是全天下最没有用处的学问。
因为,研究一辈子美学的老先生娶了一个我们乡下最丑的女人。
我每年春节到他家,是一个仪式。因为,他是我们村子的人。又与我爷爷一个辈份。所以应该叫他六爹爹的吧。当然,如果在农村的话。
可惜,我们都从暖和的牛粪猪粪堆里跑向了冰冷的钢筋混凝土丛林。
于是,很多年以来我们怯生生地走在大学校园里,非常别扭地称他为六先生。我们在背后则叫他为老六。而他也喜欢我们叫他老六。
老六是我们村一个地主的儿子。
不用多想,他在家排行老六。
老六是一个爱读书的,有钱人家的小孩。
他是一个好孩子。村里人都这样说。
而好孩子嘛,是用来欺负的。
有一个年代,大家都知道的。
总之,是有一个这样的年代。老六的学问给老六带来了麻烦,而他竟然还是地主的儿子,所以几乎是灭顶之灾。
万劫不复。老六有一段时间喜欢说这样的语言。
现在看来,他是用这种语言讴歌他的大确幸。
因为,有一个女人在狂风暴雨的棍棒落下的一刻挺身救了他。
老六是我的相公!当丑女冲上揪斗谷场,疯狂的人们惊呆了。
老六也惊呆了。
丑女是我们老家方圆30里最丑的少女。
极丑,极穷,也极狠。多年后,我们学着文绉绉的老六的口吻说。
丑,不好说。因为老六评价说,你家六奶奶是仙女下凡呢。
穷,有说道。在万恶的旧社会,六奶奶家是赤贫。传说有人看到她光着屁股钻进山里头挖树根找树叶。
应该是她,据看到的村民说,这么丑,我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第二眼。
狠,大家有目共睹。有一年冬天的早上,天色蒙蒙亮。六奶奶扛着一把锄头,脸上血迹斑斑。在村民的惊呼声中,人们终于看清楚了,锄头那一头竟然绑着一头狼。
乡里干部准备上报女英雄的材料。写到一半,很远的地区传来一位女农民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老虎的故事。也就作罢了。
但是六奶奶的名声已经传遍乡里乡外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
有没有看到她穿裤子啊?
光看那一头狼了,没有注意。
可能穿了吧,我印象中是穿了的。
嗯,我记得是穿了的。
但是,她怎么会有那么一条好看的裤子呢?
忘记说了,六奶奶的爷是抗日烈士。
人们突然想起她的身份了。
赤贫成份,革命后代,打狼英雄。
你要怎样?就要这样!
你的立场哪里去了?我与他睡了。
全场静默。
我们相信革命的力量,会转变这个落后分子的。
大家散了吧。
今年春节,我们依然见到了老六先生。
一年未见。他的胡子长长了,白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白。脸色红润,眼睛清澈。是真的清澈。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在砚台中研墨的一只手停下。
我们这才注意到六奶奶。
我惊呀她的丑,居然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年龄愈发地老了吧。
我们很容易见证美与丑,但不一定能够见证每一个衰老。
在衰老面前,美与丑没有什么不同。
我居然发现一个美学命题。但我不敢问老六。
我转弯抹角问六奶奶。
听说当年六奶奶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狼?
啊,谁说的,我没有赤着身子,当年你六爹暗地送给我一套花衣服了呢。
六奶奶也许是耳朵有些背了吧。
但我有些怀疑,窗外几只鸟儿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春天还没有到,燕子就飞回来了?
我们这里的春天是不是最美丽呢?
它们看到了你的美!
老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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