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这名字,还以为写的是靠糊风筝度日的手工艺人,再看书皮上一句话:“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指定写的是手工艺人,没跑儿!
翻开一看,竟是一幅清明上河图。
这部小说关乎民国,收束于上世纪中叶,是一部以家族日常生活细节钩沉为主要笔法的民国野史。至于书名为北鸢,作者葛亮一方面是与他的上一部作品《朱雀》相对应,另一方面就是与北鸢有关的人和事折射出中国平民的仁义所在。
它整篇的叙述手法颇像《红楼梦》,主写两大家族卢氏与冯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卢家少爷文笙与冯家小姐仁桢幼时相遇,中间经历断断续续的离别至成年相守的故事。情节伴随着民国时局的动荡而跌宕起伏,牵扯的人物层面也比较广,大多数都是老爷太太小姐,称得上“谦卑”的大概是小荷、云嫂还有做风筝的龙师傅。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江河”我觉得是家国不幸面前,试图反抗未果,最后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坚强生活的心境吧。
里面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人物有三,孟昭德,言秋凰和云嫂。
孟昭德与卢文笙的母亲孟昭如是同胞姐妹,均是亚圣孟轲的后裔,但是在民国时期,这一支家族已经到了花果飘零的没落地步,昭德下嫁土匪军阀石玉璞,因是家里的长姐,所以向来是个十分有主见且干练的人,待做了土匪的夫人,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事儿也经了许多,胆气与魄力非寻常人可比。这样一个刚毅肃穆的人在丈夫死于旧部柳珍年之手后竟彻底疯癫,像是前半辈子的浮沉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和元气,这时的她只会想着去世多年的爹,开口说话也只一句:娘,我饿。后来日本攻占天津,妹妹昭如携姐姐回到襄城后开始了流离逃难的生活,在途中遇土匪,一向痴傻的昭德趁人不备卡住头目的脖子并用枪狠狠地抵住他的太阳穴,以此昭如等人才得以放行,待他们走远,昭德拉响手雷,对土匪笑说,我男人打家劫舍的时候,恐怕你还没有断奶。
小说里首次提到昭德就让人感受到她的威严,“虽是病着,仍是刚毅静朗的样子。合了眼,手里是一支羊脂玉的烟筒。有些烟膏的熟香,袅袅在空气中,松松弛弛地散开了。”
对待丈夫与他的姨太太们竟比《甄嬛传》里的皇后还要宽和,“昭德将腿上的狐皮褥子,使劲裹一裹,说道,这不新娶了房姨太太,新鲜劲儿还没过去。也好,男人在女人身上多下些功夫,省得他在旁的事上瞎闹腾。”
教训起弟弟来毫不留情,自己的一套道理摆得无懈可击,“昭德轻轻拍起了巴掌,继而冷笑:好个刚直不阿的孟大人,我是长了见识,制私贩私打大明起便屡禁不止,倒是要在您这儿改了风水,我且不论这伙子贵人将来怎么怨你,如今我担了用人唯亲的名声,你做得再好,也还是石玉璞的舅子。”
对于昭德的形象刻画,作者并没有十分细致地描写她的眉眼音容,但她的种种举止都使一个巾帼英雄的形象活泛起来,在我脑海里最能与之匹配的就是《京华烟云》中木兰的婆婆,潘虹饰演的曾太太。她当时对骚扰着来给莫愁拍照的洋人一顿呵斥,并当即摔碎了相机,洋人叫嚣着要赔,曾太太怒目圆睁,仰脸冷笑:赔?我们曾家几千几万个都赔得起,就看我们有没有理由去赔!吓得洋鬼子一愣一愣的,不想到这么个中国老太竟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弱女子身上呈现出来的大义,更让人动容,昭德就是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