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非原创。原文作者为卢泓言。
人喜欢高启强,因为看到了自己。一个弱者,老实人,被环境逼成了恶人。小时候,我妈给老师送礼,让我去老师家里接受单独辅导,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但似乎母亲也没错,她是感受到社会的压力。久而久之,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反感了,人就变了。
每个纯洁的婴儿最后都被变成了复杂的成年人。
对高启强的喜欢还是一种交易,只要你对我好,那么你可以去干坏事。小时候,一个亲戚是一个厂里的科长,我记得好清楚,乡下的亲戚到城里来请这个科长帮忙办事,他们堂堂正正的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我想这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理,为了亲人不惜贪赃枉法。
我上的是人民大学,乡下人心里这就是出官员的学校,当时一考上,就有亲戚还有老师来给我说,以后我儿子找工作就靠你了。我当时怕得要死,大学毕业后不敢回老家,也不敢做公务员,因为这些亲友会把我送进去吃牢饭。
高启强对弟弟妹妹好,对老婆专一,人就把自己投射成了这些弟弟妹妹和老婆,也希望有一个为了自己不惜铤而走险的亲人,好有安全感,是不是。
如果到此为止,这部电视剧还不算出格,古今中外,见怪不怪。《教父》拍于1972年,高启强就是当年那个维多·科里昂的翻版,50年过去了,人没怎么变。
人对科里昂有着持久的强烈的好感,是三个原因,第一,他是个弱者,被社会硬生生的逼成了罪犯,第二,他对家人好,对老婆好,有担当,第三,他有钱有势。完美的爽文品质。
但为什么喜欢杀人放火的高启强,却不喜欢为了正义既勇敢又隐忍的安欣?这是个大问题。多一个安欣,就会少一个高启强,安欣是拯救者,却很少人喜欢他。又是投射,人把自己投射成了安欣,没钱没权、满头白发,人不喜欢这样的人生。人还把自己投射成了孟玉,安欣为了做个好警察离开了孟玉,人不喜欢这种“窝囊废”。
安欣是高启强的反面,高启强为了家人杀人放火,而安欣为了正义抛弃家庭。安欣太正义了,人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就会讨厌他,甚至诅咒他,如果安欣不存在,人会舒服很多。可能人打心底里就不觉得安欣会活得长,真实的是陆寒,上面没人罩着,尸体都找不到。天使斗不过魔鬼,人就讨厌天使,讨好魔鬼。
一个搞影视的朋友讲,人不喜欢安欣,是觉得这个角色太假,人不喜欢一个假东西,但为什么安欣是假的?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每一种品格后面都有一个原因,可惜,编剧并没有说清楚,安欣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好警察。人都需要一个“顿悟”时刻,忽然明白自己是谁,高启强的顿悟时刻,就是既挣到钱救了弟弟,又让欺负自己的人开始怕自己的时候,那一刻开始,高启强的眼神就变了。可惜,安欣没有那个顿悟时刻,从第一集开始安欣就是个好警察,从天上掉下来的,我们不理解这个人。
其实片中也有交代,安欣因公殉职的父亲可能就是那个原因,但这个交代太苍白了,既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没有一个有血有肉的故事,没有一个场景,更没有配套的音乐去烘托,人当然觉得安欣是假的。
是编剧不懂得讲好一个故事吗?当然不是,编剧用了所有技巧去反反复复的告诉我们,高启强本来是一个好人,但这些技巧没有用在安欣身上。一个细节,高启强本来是要去自首的,但当他告诉妹妹要离开十年,妹妹哭泣,很伤心,这让高启强心软了,他决定不去自首,他决定做一个罪人。这个情节是非常单薄的,想一想,一个人因为看到妹妹哭泣就心软,但他却有胆量去杀人放火,这个反差没有说服力。
但即便如此,编剧也通过诸如此类的很多情节去反反复复的烘托,高启强原本是个好人。但对于安欣为什么要做一个好警察,一笔带过。可能编剧心里,只相信好人被逼良为娼,不相信历尽千辛万苦还能做一个好人。可能编剧觉得,帮人妥协,要比激励人战斗更容易。也可能编剧自己已经绝望了。
我说喜欢安欣。有个朋友讲,但你做不了安欣。我就说,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更喜欢,因为知道那太可贵。朋友说,那你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希望。有点像安迪,他在肖申克监狱里被关个人禁闭的时候,脑袋里还在响着音乐。
安迪也有顿悟时刻,他靠自己的金融技能搞定了狱警,给伙伴们挣来了啤酒喝,在天台上放松晒着阳光,那一刻他明白了,在地狱里也可以有自由,他花了20年完美复仇,又挖了一条几百码的地道,逃出生天。
教父融入了黑暗,安迪撕碎了黑暗,不过我们在生活里很难见到安迪。阿瑞说,监狱是个绝望的地方,要适应,希望会让你疯掉。安迪说,正因为这里全是绝望,所以才最需要希望。
从50年前的《教父》到今天的《狂飙》,拍的可不是黑帮片,都是奶头乐,安慰剂,让向现实妥协的人们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今天的媒体竞争非常残酷,都不惜一切为用户提供所需要的东西,我们需要什么呢,即使我是错的,但你得证明我是对的,即使我是愚蠢的,但你得证明我是聪明的,即使我是懦弱的,你得证明我是勇敢的,而且你必须做得娴熟自然,润物细无声,让我觉察不到你在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