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

徐氏用计除妫览

吴下阿蒙也读书

在社会生活里，有些不显眼的小人物，往往演出惊人的大故事；相反地，大人物也有一些小故事，有意思，值得读，值得听。

且说丹阳郡太守孙翊的夫人吧。

孙权主持江东的政权，百姓都很高兴，只有丹阳的大都督妫览不服气，杀死太守孙翊，占据了他的府宅。【204.12丹杨大都督妫览、郡丞戴员杀太守孙翊。】

他看孙太守的妻子徐氏容貌美丽，风度高雅，想逼她成亲。徐氏自知没法摆脱，便轻言细语地劝道：“我的丈夫才死，等到月底脱掉孝服，再正式嫁你也不迟呀。”妫览答应了。【204.12览入居军府中，欲逼取翊妻徐氏。徐氏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然后听命。”览许之。】

徐氏派人找到丈夫的亲信朋友孙高和傅婴，商量如何除掉她览，为太守报仇。他们又把太守府的二十几个卫士也请来，定下计策，喝血酒，立下誓愿，准备动手。【204.12徐氏潜使所亲语翊亲近旧将孙高、傅婴等与共图览，高、婴涕泣许诺，密呼翊时侍养者二十馀人与盟誓合谋。】

月底，徐氏设好丈夫的灵堂，祭莫哭泣，按仪式完成礼节，然后脱下孝服，沐浴薰香，妆饰打扮，说话和行动，一副高兴的样子。家里的仆役看到主母这种情绪，又奇怪，又伤心。妫览派人察看，一切都是正常的，没有引起怀疑。【204.12到晦日，设祭。徐氏哭泣尽哀，毕，乃除服，薰香沐浴，言笑欢悦。大小悽愴，怪其如此。览密觇，无复疑意。】

徐氏先叫孙高和傅婴藏在门背后，再请妫览进房。【204.12徐氏呼高、婴置户内，使人召览入。】

徐氏出房迎接，躬身下拜，刚低下头，便大声呼叫：“出来！”【204.12徐氏出户拜览，适得一拜，徐大呼：“二君可起！”】

孙、傅两人飞身跃起，两把刀子同时刺出，妫览立刻身首异处，躺在血泊中死了。他们接着带领卫士，乘其不备，把妫览的同伙也诛杀干净。【204.12高、婴俱出，共杀览，馀人即就外杀员。】

徐氏将妫览的首级供在孙太守的灵前，哭祭致哀，为丈夫报了仇。孙权得知情况，派军队把妫览的余党迅速平定，也表彰了徐氏的坚贞和勇敢。【204.12徐氏乃还縗絰，奉览、员首以祭翊墓，举军震骇。孙权闻乱，从椒丘还。至丹杨，悉族诛览、员馀党，擢高、婴为牙门，其馀赏赐有差。】

孙权很能识别人，体谅人，也会用人。

赤壁大战后，孙权和曹操暂时罢手，两家讲和。他让平虏将军周泰镇守江防要塞滞须口。一批老将不服气：“周泰算得什么！平头百姓出身，土里士气，公然当上大将，该从哪里说起？”【217.3权留平虏将军周泰督濡须；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门，不服。】

孙权很想责备这些人，又怕他们接受不了，怎么办呢？他趁给周泰送行那天，邀集所有的将领，设宴摆酒，钟鼓作乐，气氛很隆重。

几杯酒之后，孙权望着周泰：“周将军，把礼服脱下！”周泰不知所措，脱下了外衣。“背部脱光，胸前敞开，手膀子亮出来，还有：后臀，腿杆，全都扒光！”孙权显得很严肃，把满堂的人都镇住了。【217.3权会诸将，大为酣乐，命泰解衣】

周泰依照主公的命令，几乎把内衣也脱光了，露出身上的道道刀伤和箭疤，纵横交错，没有多少完好平滑的地方。孙权拉着周泰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指着处处伤痕，一点点地问，这在哪里负的伤，那在何处中的箭。周泰一一如实回答，不知不觉把平生戎马战斗出生入死的经历也数遍了。满座的人都听得鸦雀无声。【217.3权手自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

周泰穿好衣服，孙权又摇撼着他的手，泪水滴在衣襟上，深情地说：“周将军，我的好兄弟，你打起仗来像猛虎，身上伤痕百十条，皮肤好似棋盘格，我不相信你，还去相信谁？千斤重担不交托给你，又能交给谁呢？”【217.3权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周泰，字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

散席之后，仪仗队击鼓吹笛，奏起庄重的军歌，给周泰送行，郑重告别。老将们都十分感动，对周泰也格外尊重了。【217.3坐罢，住驾，使泰以兵马道从，鸣鼓角作鼓吹而出。于是盛等乃服。】

说罢孙权，自然会想起他的大将吕蒙。

吕蒙在赤壁大战之后，受孙权的任命，去当寻阳县令。告别时，孙权提醒他：“你要主持地方政事，头绪很多，应当认直学习啊。”【210.12初，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不学。”】

吕蒙有些抵触：“又是军队，又是地方，哪有时间读书！”【210.12蒙辞以军中多务。】

孙权感到不对头，批评他说：“我叫你把《五经》也背熟吗？也没要你当博士呀！你是掌权的人，样样都得懂一些，只有广泛阅读，才会心胸开阔，从容地应付各种事务。你说忙，忙得过我？我每天都要抽空读书，实在大有好处哩。”【210.12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

吕蒙接受主公的批评，从此认真读书了。【210.12蒙乃始就学。】

两年后，鲁肃路过寻阳（今湖北广济北面）,拜访吕蒙。纵谈当前形势，吕蒙口若悬河，头头是道，跟以前大不相同。鲁肃很惊讶，由衷地赞叹：“老弟，你如今是满腹经纶，不像当年的吴下阿蒙了。”吕蒙也很高兴，俏皮地笑道：“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何况我们几年没见面呢。老兄是不是也把我看得太扁了？”鲁肃哈哈大笑，当即请吕蒙摆设香案，磕头结拜，成为要好的朋友。【210.12及鲁肃过寻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肃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吕蒙是东吴人。吴人称呼别人，表示随便和亲切，爱在名字前面加个“阿”声。吕蒙是将军，当然不能随便喊他“阿蒙”。鲁肃年长是大哥，取笑老弟，才如此称呼他的。从此，“吴下阿蒙”就变成取笑别人知识粗浅的代名词了。

不读书的人也能讲理，也重感情，也深明大义。张飞是个粗豪的武将，有时候冒失，有时候做起事来大方气派，给人极好的印象。

当刘备打进成都占领益州时，张飞奉命顺着今天的长江三峡，场上溯江州（今重庆）,把守城的老太守严颜活捉了。【214.5诸葛亮留关羽守荆州，与张飞、赵云将兵溯流克巴东。至江州，破巴郡太守严颜，生获之。】

这是经过一番苦战的，若在平时，张飞一怒之下早把他砍了。现在，他看严颜是条硬汉，便问他：“你这老头儿，太不识好歹，大军来了，为何抗拒不降？”【214.5飞呵颜曰：“大军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

严颜的头发胡子也花白了，面对张飞的虎威，绝不示弱，吼道：“是你们侵夺我们的州郡，谁不识好歹？投降？告诉你，江州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的太守！”【214.5颜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张飞一听，火冒三丈，吩咐拉下去砍头。严颜神色安详，望着发怒的张飞，平静地问道：“砍头就砍头，你发什么脾气呢？”【214.5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容止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

张飞本是性如烈火的人，耿直急躁，吃软不吃硬，看到老头儿竟这样冷静，这样地从容不迫，从内心佩服，当即走下大帐，替老将军解开绳索，置酒压惊，两人从此成为朋友了。【214.5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

张飞是硬汉，只会直来直往，使人可敬可爱。曹操呢？全是另一种作风，当然比直率人厉害得多。他要讨伐西凉的马超和韩遂，部下提醒说：“西凉战士用长矛，强悍勇敢，小心些的好。”

曹操满不以为然，笑道：“打，还是不打，全在我嘛。他们会用长矛，就那么狠？我要他们用不上，诸位等着瞧吧。”

双方的军队在潼关对峙。曹操每天派些老弱军士摇旗呐喊，装出积极进攻的样子。暗中派人渡过大河，突然出现在马超的后方，然后从正面大军抢渡。上了岸，用大车和树木架成甬道，直逼渭水河口。马超进退都不行，只好假意求和，争取时机，曹操也顺口许诺了，其实心里明白。【211.9九月，操进军，悉渡渭。超等数挑战，又不许；固请割地，求送任子。贾诩以为可伪许之。操复问计策，诩曰：“离之而已。”操曰：“解！”】

韩遂是曹操的老熟人，两人在阵前答话，马挨着马，身靠着身，谈了好久，都是过去的亲朋故旧，完全没提军事。高兴时，都拍掌大笑。【211.9韩遂请与操相见，操与遂有旧，于是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旧故，拊手欢笑。】

西凉将士重重叠叠，指指点点，也许是在议论曹操的风采吧。曹操笑着招呼：“你们想看曹丞相吗？丞相也是人，不是四个眼睛两张嘴，只不过脑袋灵光些罢了！”逗得兵士们哈哈大笑。【211.9时秦、胡观者，前后重沓，操笑谓之曰：“尔欲观曹公邪！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耳！”】

韩遂退回军营，马超问他：“刚才曹操尽说些什么？”【211.9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

“没有说什么呀，都是些日常旧事。”这种老老实实的回答，反而引起了马超的怀疑。【211.9遂曰：“无所言也。”超等疑之。】

过了几天，曹操又给韩遂去信，字里行间故意涂抹点窜，好像是韩遂看了之后修改过的。马超等人看罢，越发产生了疑虑。【211.9他日，操又与遂书，多所点窜，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

这时，曹操突然发出挑战，指定进攻的日期，这下子把西凉的军队全震动了。马超早已疑心韩遂反水，韩遂也无法解释清楚，彼此不团结，军心瓦解，无力应战，很快溃散败走。【211.9操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遂、超奔凉州】

打扫战场之后，曹军将士个个高兴，莫不感到奇怪：怎么搞的？

真刀真枪没有动，西凉人的长矛竟不攻而散，什么妙计呢？想起出发前的话，都交口称赞：“丞相用兵如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