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突然想起惠老师,才发现这个姓氏是多么特别,几十年来,竟然再没有碰到过这个姓氏。
我上小学一年级,他正临近退休,身体已经不太好。因为他家离学校很近,每天下午放学后做值日,他都是从家里拎一桶水到学校来。一百多米的小路上,拎着水桶的他总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中途还要休息好几次。后来他告诉我们,他的大腿外侧做过手术,里面一直放着一块钢板,所以走路才会特别吃力。可惜年幼的我们并不能完全领会他的艰辛,依旧顽皮,总是让他操碎了心。
我们那个小小的班级,总共十个小小的人儿,有一半都当了班委,平均每个干部领导一个小兵。六一的时候,他领着我们五个班委照了一张合影,他坐在中间,我们五个环绕着站在他的身旁。而我,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我清楚地记得,照相师傅喊开始之前,他挥手示意,然后轻轻地把我脖子上挂的那把大钥匙捋到背后,这样从前面看,我的脖子上只有一根小细红绳,不仔细看,倒像是一条细细的项链,跟我的红裙子很搭。那是一张无比严肃的照片,但是每个人心里都乐开了花。
那个时代,谁也不敢对老师表达明媚的喜爱之情,更多的只有敬畏和尊重。
那一天我在语文作业本上,写错了一个“今”字,老师告诉我,多一点就不是这个字了,然后叫我把多余的那点擦掉,再重新订正一行。惠老师的四川普通话很温柔,也很好听。我一边在脑海中回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那多余的一点,再认真地订正起来。然而,等到我如释重负地交上作业本,换来的却是老师满脸的惊讶和无奈,还有我脑门上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我捧起作业本,眼含热泪,直到一大颗泪珠滴到作业本上,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之后,我才发现原委,难怪老师会生气,我明明又写了一行“令”,而且每一个令字最下面的那点又被我狠狠地描了一下。真是越乱越慌,越慌越乱。直到今天,我一写到“今”字,总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那一记响亮的脑瓜崩。
很可惜的是,他只带了我们一年就不得不提前退休了,据说是腿疾复发。我们这群傻乎乎的小人们,依旧每天开心地上学、下学,竟然没有一个人去看望他。许多年来,我也很少想起他,偶尔打开旧得发黄的相册,看到他,才想起他。如果他还健在,应该是一百多岁的高龄了。尽管这希望很是渺茫,但我仍旧很想见他,又怕见他。
幸运的我啊,在那样的年纪和那样的年代,遇到那样的他,让我有幸收藏了一份无与伦比的独特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