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下小村是胡筱雅的老家,或者说曾经是。因为离城区实在是太远,十年前小村里的居民就开始陆陆续续搬离。现在这里已经是被遗弃的一座空城。
十年前胡筱雅才九岁,我可以想象她背着书包晃着马尾,脖子里挂着大门的钥匙,每天搭公交车上学放学。那时她有狐尾和狐耳吗?据她所说,那时就有。不过那时伸缩自如,她的妈妈教过她方法,她想让它们出现,它们就会出现,想让它们消失,它们就会消失。现在她不行了,也没有新的方法。
在胡筱雅十五岁的时候,她妈妈带她到了城里安置到了一个亲戚家,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什么都没留下,连张照片都没有。除了这个。”
胡筱雅抱着自己的尾巴,头上的耳朵软趴趴的倒向一边。
“我也没见过我爸爸,她说我是分裂生殖出来的,你看我像是单细胞动物吗?”
“呃,这个……”
至少蛮单纯的。
“话说,哪个是你以前的房子?”
“那个。”
她伸手指向山坡上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不知是被排挤出去的还是故意要离群索居,那栋小楼比其它的楼都要靠近山。胡筱雅给我指完方向顺手还扔过去一颗石头,大约过了三秒,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淡然的说。
“要说是恨也不为过。我妈妈很漂亮,又靠跟男人打交道挣钱。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是……很懂。”
“她在城里有间发廊,又经常陪一些肥头大耳的家伙喝酒唱ktv,所有她有钱供我上学,还有钱买漂亮衣服,所以大家都指着她的后背叫她狐狸精。猜猜狐狸精的女儿叫什么?”
“……”
“当然叫小狐狸精。我能有什么话说呢,我们确实就是狐狸精。我只是不太明白,她既然长的那么漂亮,为什么还要靠狐妖来对付男人呢。”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那栋两层小楼的门口,她一脚踹开自家大门,然后带我进了屋。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本来应该是有两把椅子的,我记得没有搬走。”
胡筱雅瞪着墙壁的一角,仿佛她这么瞪下去那两把椅子就会冒出来。
“那为什么没了?”
我也盯着墙壁的那一角,对于一间空置多年的屋子来说,这里干净的有些诡异,没有厚厚的尘土,没有没有蜘蛛网,没有飞蛾。当我们来到二楼的时候,我看到了刚才被扔进来的那块石头,而那扇窗户呢?完好无损。
“大概是因为在境里的关系吧。”
胡筱雅捡起那块石头再一次把那扇窗户打破,看到玻璃片散落飞溅,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像你之前说的,一块世界的镜像,但还是有一些差异。据我所知,好像只有那间公寓是完美的复制品,边缘的一些地方只有大概的模样。还有就是我们看到不到在这一片地区的普通人。”
难怪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碰到过其他人。我边想着边跟着胡筱雅来到了房顶。
“要说的话,感觉起来有点像是在另外一个位面。”
“你还知道位面这个词啊。”
“漫画里不是经常用这个吗,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现实。”
“那叫多元宇宙。”
美漫里常有这样的桥段。我一直觉得是编剧想要修改角色的过去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时就会用这一招。塑造新的历史,改变老的角色,重获新生。
“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呗。”
胡筱雅坐在房檐上,遥望着远方灯火通明的城市。
“也许你不记得了,其实当初是你求我来帮刘晓芸的,结果害得我被困在了这。”
“呃,抱歉。”
“你当时一边哭一边下跪。”
“是,是吗……”
简直不敢想象。
“还抱着我的腿。”
“这肯定是你胡扯。”
真要说起来,如果我去抱腿,那可能是有其它目的。
胡筱雅抿嘴笑了起来。
“真希望有人能为了我哭着去求别人。说起来,她哪里让你那么喜欢?”
“长发。”
“长发就那么好?”
“还有做事认真。”
“她那叫死心眼。”
话是没错,不过……
“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吧。”
“互相背后说坏话是女生友情的一部分。”
“她没说过你的坏话啊。”
“你确定她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只会吊男生的狐狸精吗?”
“真没有。”
“以前也没有?”
“应该……也没有。”
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按她的性格,应该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她会当面说。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帮她说话啦。”
胡筱雅扭开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想被困死在这,能拜托你帮我找找出去的方法么?”
“我尽力。”
似乎是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她回过头半眯着眼盯住我的眼睛,然后她站起来凑到我的跟前柔声道。
“这样好了,如果我们出去了,我就做你女朋友,你觉得如何?”
她的声音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不仅钻进了我的耳朵,还从鼻腔钻进了五脏六腑。我得承认,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有诱惑力,校花主动要求做我的女朋友,这简直是校园小说里才会有的桥段。我该说什么呢,‘我会义不容辞的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我后退一步。
“我只能说,尽力,毕竟我自己也没有头绪,所以没法给你保证。”
胡筱雅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她惊讶的偏着头嘴巴微张,过了好一会她皱起眉冷声道。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有人跟我说,如果能杀了你,就能从这里出去。”
她握紧了拳头。
“也许我该试试。”
“你没试过吗?”
她闭口不言。虽然只是推测,但我想下午我后脑勺上挨的那一下多半就是她扔的什么东西。我是不知道这话是从哪传出来的,可我既然是不死之身,她又该怎么杀我呢。
“我知道你每次一死隔几个小时就会从床上醒来,我先假设你每死一次就会消耗掉自己的一天,你觉得你能活到多少岁?八十?九十?一百?”
我没有说话。
“就假设你能活到一百岁吧,一百岁大概有多少天?”
我依旧没有说话。
“三万六千五百天,也就是说,如果我要用这个方法,我就要杀你三万六千五百次。哦,不对。”
她眼露寒光。
“是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