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因为可以构建一个复杂的心理防御体系，也就是自欺欺人，所以会把一些简单的东西，弄得非常复杂。

例如恨这件事。我们不能表达恨意，既有想做好人的原因，也有一个我们难以面对的真实原因，那就是我们太软弱，担心自己力量不够，担心表达了恨意，不仅没有被包容，反而被报复了，而且报复的人力量远远强过我们，我们立即就被摧毁了。

例如童年时，如果你或你的家庭，一直处于被欺负的状态，那么很可能软弱是一个主要因素。

同时，太担心被摧毁，这常常也不是现实性的，而是婴儿式的感知。婴儿既担心自己的摧毁力量是全能的，一伸展世界就会被毁灭，也会担心自己是彻底无助的，而别人的摧毁力量是碾压式的，自己轻易会被摧毁。

真正的现实是，成年人之间谁也不容易摧毁谁，而当别人感知到你是一个 “ 不好惹 ” 的人，你反而容易得到尊重，也容易收获好的关系。我个人觉得，合理地表达恨意，不仅仅是为了构建连接，同时也会让别人尊重你。所以，就做一个“不好惹”的人吧。

用户披荆少女：

如果关系中永远是一方接纳，包容，那爱还会持续吗？毕竟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专栏曾讲过的那位僧人一样，有那种海一样的容器。

用户漓尔：

在我和他的关系中，好像总是我在传递焦虑，他在承接焦虑，我在这个关系中得到滋养疗愈，那总是承接焦虑的人会怎么样？

用户月光：

“对人性的容纳、看见，让情感恢复并增强连接的做法，就是爱。”这句话让我明白了应该如何去毒化，并且反回给对方。只是我自己有时候接到对方扔来的情绪，我自己会先愤怒起来，并且变本加利地扔回去，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容器呢？

武志红

好，我们来将这三个问题，放在一起回答。

首先，我们要承认自己的真实。如果自己的容量小，就承认它，承认就是对自己容量小这个事实的容纳；如果发现自己是传递焦虑的那个，而对方又能化解自己焦虑，那就尊重这个事实，尊重也是容纳；如果发现自己报复性强，那也承认它。

接着，在承认的基础上，再去看看，自己明白更好的道理后，能否做得更好一些。特别重要的是，不是拿心理学的道理去要求自己，而是看看心理学的道理能否帮助你去理解自己和他人，我觉得理解更容易带来更好的做法，而强行要求，常常不会有什么结果。

实际上，看到一个好的道理，但发现自己暂时做不到，不要急着要求自己去做到，这也是在自己内心创造了一个容纳自己的空间。

用户纯洁的憎恶：

这周讲到容纳就是爱，尤其是受到攻击的时候。那么上周讲的快意恩仇是不是与容纳矛盾呢？无论文学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百依百顺的事例，反而不被待见，甚至遭到肆无忌惮的攻击。

武志红

我觉得你可能是太被“快意恩仇”这个说法给抓住了，其实上周讲的，也是去爱去恨。

这周我们是试着在讲，爱是什么，恨是什么，讲这些就是为了更好地去爱去恨。至于太百依百顺的人，我认为必然是忽略了自己内心恨意的人。

用户晒黑了的小王子：

专栏之前的课程里有一个论断：爱，就是看见。当彼此看见了各自重要现象场，就爱上了彼此。接纳，就是去毒化的过程。别人投射出“毒”，你没有被击中，也没有回击。对一方来说是接纳，对另一方来说是被看见。我现在的疑问是：看见，接纳，连接，三者之间是不是应该有一些关系呢？看见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接纳，而接纳是不是就意味着连接？此外，看见了，究竟是身体看见了，还是用语言表达出来了？

武志红

我认为语言有时并不是那么重要，文字有时其实并不是那么精准。看见、接纳和连接这三者间的准确逻辑关系是什么呢？我想可能并没有，它们不像化学元素或物理因素那样，可以构成一个精准的逻辑关系。

我们专栏的所有这些课程，就是为了鼓励大家，勇敢地活出自己，这必然是一个将自己的能量灌注在这个世界上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是“我”和整个外部世界构成的“你”建立关系的过程。我认为能有这份推动，就很好了。

我建议你可以再多去读读鲁米的诗，从诗歌中找到感觉。

用户罗燕龙：

请问武老师，在情绪层面表达恨，您经常用的有哪些好的方法呢？和亲友诉说或者自言自语、冥想等方式自己消化吗？

武志红

我觉得如果都是自己消化了，这不叫表达恨吧？如果你对A有恨意，向A以外的其他人去诉说，这也不叫表达恨吧？

表达恨，就是对那个引起你恨意的人去表达。

我本来是一个不能，甚至不敢表达恨意的人，比如我曾夸口说，我从来不和女人吵架，分手也都是女人提，我对员工也非常好，很少批评他们……

但现在，我开始和女人凶狠地吵架，也能主动提分手，对员工和合作伙伴也能发火了，但是与此同时，我觉得我也能更好地表达爱了。

爱谁，就向谁表达；恨谁，就向谁表达。当然，适当要有现实能力，如果这份表达会带来很严重的恶果，那自然还是要估量。所以我一直在强调，要合理表达恨意。

用户祎祎：

表达恨意和抱怨是一回事吗？当我累的时候会忍不住说老公，他会觉得是在抱怨他，过后我也会很后悔，觉得不应该。如果想表达对对方的恨意，怎样才合适呢？从而让这份恨意很好地流动？

武志红

有一本书叫《不抱怨的世界》，讲到使用一个紫色手环，如果你抱怨了谁一下，就把这个紫色手环换到另一个手腕上，这样可以来监督你抱怨的次数。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很封闭的人，他也套了这个手环，结果他一个月都不会抱怨别人一次。后来，我建议他将这个手环取了下来，因为我了解发现，他是一个严重压抑了自己攻击性的人，压抑得这么严重，以至于他都觉知不到了。过了几年以后，他成了一个脾气很大、非常不好惹的人。

也许恨意和抱怨有这么一份区别，恨意是“我恨你”，而抱怨是“你伤害了我，你错了”。恨意是直接表达攻击性，这时自己很容易丧失道德优势，而抱怨是非要说对方错了，所以在攻击对方时还试图占据道德高地。

这是我认为的表达恨意和抱怨的区别，希望能帮助到你。

用户果儿：

武老师，对老板、普通朋友如何表达恨意呢？是否也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和不快呢？

武志红

我认为在值得信任的私人领域，如实表达感受和不快甚至恨意，这很重要，安全性也高。

在讲究权力的社会领域，是否要这样表达，是要做筛选和斟酌。不过我见识过很多人以后发现，那些能在社会领域中及时表达不爽的人，通常反而也容易有很好的社会关系。这些人一是特别尊重自己的感受，有了不舒服会立即表达，只是他们经过千锤百炼，在表达时很有技巧，于是也就不容易伤到别人。所以你看，要表达，但方法很重要。

用户飞鱼：

现在我知道了在关系中要真实表达情绪，可我就是做不到对家人以外的人表达恨意，这怎么办呢？一直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仅有的身边的几个人，我和他们的相处都是小心翼翼，只说好的，只摆笑脸，这样的情况好憋屈又做不到表达负面情绪，怎么去开始呢？是不是可以去找本来就不那么在意的关系先去试试？

武志红

也许你可以为自己构建一个“攻击性会带来好关系”的“环绕音”。具体可以这样操作：

找到那些现实中的例子，你会看到，那些在人际关系中嬉笑怒骂的人反而拥有更好的人际关系。特别是你身边的例子，可以把他们当做榜样，去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甚至可以去采访他们。

找到那些影视小说中的例子，那些你特别羡慕和喜欢的，甚至可以把他们的图像放到你的房间里、电脑上，把他们当做榜样。

再找找看，能够帮你打开攻击性的音乐，当然也可以包括我们的专栏。

你自己成功的例子。你肯定有过这样的时候，你表达了攻击性，结果你更受欢迎了，好好去理解这样的事例，理解你在这些事情中的身体感受、情绪情感和想法，记住你最清晰的身体感受，不断去深刻体验这些感受。

你可以找一些安全的关系去试试。

所有这些努力，就构成了一个立体影音世界，环绕着你，让你浸染其中，从而逐渐改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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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爱与恨

情感08 | 爱是容纳、看见与连接

情感09 | 恨是拒绝、否认与切割

情感10 | 让恨流动

加餐：给毁灭欲披上一层“胶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