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车上颠簸着、颠簸着,一车的人竟都是去灵隐,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人多,开的低温空调也显得舒适。中途经过两座桥,公交车在加速度和惯性的作用下,骤然下降——“啊——”不知是谁的尖叫——失重的感觉霎时降临。如此两次,我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敲打,“咚、咚”声在我耳边响起。
终点站灵隐到了,我们沿着道旁的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了山。又拐过木板铺成的弯道,才来到售票点。人很多,妈排队买票,我则坐在售票点旁围绕着花圃的石头上,听着一群河南人说着顺口的河南话。我听得很认真,很快乐。不久,我觉得妈应该买到票了,起身踱步至售票窗口——果不其然,妈已经拿到票,正要来找我。
我和爸妈三人,一齐朝山上接着走。前方不远,便能看见黄色的院墙——就像电视剧里灵隐寺的院墙——我心想:“电视剧拍的还算真实,除了涂料新些,简直与实地一般无二。”我们在“灵隐寺”的大匾下合影留念(入口背面的匾也拍下了)。
再顺着石板路前行,便能看见左侧的岔路。路口坐着一尊菩萨像。据说,摸摸他的脚,便能带来good luck——这是那位声情并茂的导游(身着西装)讲给外国游人听的。妈也摸了一下。我看着被摸得油光水滑的菩萨的腿,不由胆战心惊——菩萨真的会保佑这些玷污他美好形象的凡人吗?便只在心中默念了句“菩萨保佑”作罢。
从菩萨身旁经过,窥得一大洞,曰“一线天”。洞口外右壁,刻有众佛浮雕,虽已模糊不清,却仍得以看出此壁画之规模宏大。不过,可能由于光线被洞口上方林木遮掩些许,许多游人的眼神扫过浮雕时,无一丝波动,仿佛空无一物。“快跟上来!”妈催道。“来了!”我匆匆入洞。
洞内虽说伸手得见五指,却也不是十分亮堂。我没走出几步,便被洞壁上的文字吸引。它们并不多么复杂,看上去,只是由简单的笔画组成:横、竖、弯、钩、撇……简单,组合在一起,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令人费解,却也惊叹于文字的魔术和语言的奇妙。最本真,也最神秘。
略微有些失望,“一线天”因为风化和杂草的遮蔽,已不见当年的传奇。妈失望地嘟囔:“真可惜,白来了一趟!”我却带着一份释然:“传说,应该永远都生存在传奇故事里,有句话说得好:‘相见不如怀恋’。就让‘一线天’永远在我心中,占据那不可替代的位置。”
我爬上飞来峰,一路观赏雕刻在山壁上的石雕:多宝天王、布袋弥勒……岁月在他们表面,划出一道道轻微而深刻的伤口,层层累积,就好像一个无赖的盗贼,一点点地偷走他们的青春岁月——如果石头也有生命的话……
向上!向上!我奋力地爬着,保持着脚下平稳的步调,胸中均匀的气息,一心向上!我早就对飞来峰神往已久。那首王安石的《登飞来峰》,勾起我的遐思:“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我想见见,那千寻巨塔!
爬到峰顶,我已汗流浃背。灿烂金阳光慷慨洒在山石上,将“飞来峰顶”四个大字染成半红半金,好不炫目。
没有什么千寻塔,只有日升。
我疑惑不解:为什么?为什么王安石要凭空捏造那本就夸张得不真实的塔?
我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想:王安石所谓的塔,是他自己的胸怀、眼界,甚至志向吧!心中有志,眼中自然有千寻塔!心中有意,双眼自然拨开迷雾见青天!我,自己,就是那千寻塔!
进了灵隐寺,才能感觉到它的香火鼎盛——在电视上是看不来的:就那么几个演员,那么些情境,怎么能够完整地反映出灵隐寺的全貌?
寺中虽不说古树参天,却也绿树挺拔。一眼便能看出它们经历的岁月蹉跎。干枯的树皮,针似的枝叶,直愣愣地朝天直刺!象征着不屈的灵魂。
领了免费的清香,我们郑重其事地朝着大雄宝殿(正在修缮)和天王殿及八方神灵作揖。看着周围虔诚的人们,我心中却冒出句大不敬的话来:“你们也就是这样了——神佛!”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迅速将我缠绕:看看这些人吧。他们宁愿在这忍着烟熏,也要祭拜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所谓神佛们,乞求她们的庇护和保佑。殊不知,神佛岂会保佑他们?哪个神,哪个佛,是靠这样的祭拜修成正果的?
我不信佛,也就不信那所谓的“神佑”了。我仍然坚信,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神佛只是人们坚强地生活的自我暗示罢了,精神依托罢了。在我看来,这种形式也是可有可无的。若那神佛真的有用,为什么还要凡人帮他们出资修建塑像和宫殿呢?
我们跨进天王殿(我特地用了左脚先跨)。正中间,是四尊菩萨造像,我和妈一一拜过。四方,围绕着四大天王——神态各异,都约有十几米高。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狠的大眼睛瞪着每一个匍匐在他们脚下的人。我和妈仍一一拜过。我心中,却是一片虚无,无一丝一毫之杂念愿望——这才是求神拜佛的正确态度!
我们又往后,看过寺院过度商业化的悲哀,游过木版刻画的济公殿,途径藏经阁,自大雄宝殿后返回,走向寺院出口。
我的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不是寺院不够好,佛像不精美,济公不伟大,恰恰是这样,才让我感到悲哀——寺院已被金钱拉入世俗的深渊,再也不复荒山野岭中“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淳朴与原始、野性之美。“灵隐”,我觉得本是“灵气隐于自然”,既然灵气不再,自然已无,又如何是真的“灵隐寺”呢?
我们坐上公交车返回,失重的恍惚中,我又看见,那座飞来峰上的千寻塔,和隐于崇山峻岭中的宏大寺庙……它们依然在我心中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