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童年,画张地图

故乡路边的小花,一直在我电脑屏保上灿放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要给自己的童年画一张地图。

就是把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场景,一一画出来,大致标注、还原出自己学习生活的活动半径,比如:自己的住址、左邻右舍都是谁、西街尾是一家小卖铺、东街第一间铺面是新华书店……以此灌封自己的童年,在不经意间看到时,能得以片刻的美好权当喘息。



小时候跟父母在一个小镇居住了12年。

这是一个跟乡镇甲、乡镇乙没什么两样的平凡小镇。大家的生活重心无非就是种田种地、养猪养鸡,不是围着牛屁股转,就是围着猪屁股转。

在那个相对闭塞且纯粹的年代,大人忙于生计,小孩忙于生长。我在这弹丸之地,闲得蛋疼,无忧无虑地挥霍着童年。东西南北中,任我冲冲冲。



小镇的北面有一条河,由西向东蜿蜒流淌,四周的农田都靠它养活。那时候的生活跟水质一样清澈见底,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垃圾往河里面丢,要丢也都是丢命。

当然,溺水事件也不是经常发生。我很幸运,在这河里扑腾了好几年,只付出了掉肉的代价——有次游泳踩着了渔夫设在岸边的捕鱼竹篓,就在一抬脚功夫,锋利的竹篾就把我左脚掌底削出了一个3厘米左右的大口。

那个年代的小孩,没有三聚氰胺、地沟油、苏丹红、塑化剂的围堵,但真要出点事儿,大都是很直接的血肉模糊。

当时有个老者给了我一撮烟丝止住了血。农村娃没见过世面,最大的医学常识就是忍,根本没想过包扎、缝合或打破伤风什么的,加上怕家长责骂,回到家不仅没敢声张,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有几次痛得厉害,我还活生生把呲牙咧嘴顺势演变为吹口哨,就这样有惊无险的任由伤口化脓、流黄水、结痂,硬生生把这伤口给捂到好去。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个世界还欠我一个奥斯卡保温杯。



西街街尾数过来第4家,住着一位身患小儿麻痹的五保户。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五保户”就是“无保护”,对社会、对大人的世界知之甚少。但这不影响我向英雄少年赖宁学习,打鸡血般争当优秀少先队员。

我找来4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成立了一个“红星小分队”,还郑重其事地设计了小分队的徽章——一个心形里摆放5颗星星,意为5颗红星献爱心、放光芒。由于绘画水平差,成稿后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苹果被蛀出了5个虫眼儿。受《射雕英雄传》《小兵张嘎》等影视作品的影响,这5颗红星里还设队长1名,副队长2名,左、右护法各1名,这些职务让大家做起好事来,个个如有神功护体,干劲十足。

“红星小分队”放学经常去帮五保户扫地、洗衣服。起初也想帮忙做饭的,但第一次就把饭给煮糊了,人家心疼粮食,就把这项业务给我们砍掉了。

献爱心这事儿一直坚持到了小学毕业。五保户为了表达谢意,哆嗦半天吃力地写了一封感谢信让我们转交给学校。转交前我们偷偷拆开,发现感谢信里并没有具体提及我们的名字。事关重大,合议之后,我们推选出一个写字最烂的,模仿着在文末加了一段,排名不分先后把大家的名字都给列了上去。



南街这个方向,总长度不是很长,中间又被一个搭棚的市场占了一大半,所以剩下的位置也没几家住户。

但是南街这边却是大家经常要去的,因为医院和影院都在那里。它们在街尾隔路相望,方便人们出得影院、入得医院。

娱乐之地,往往也多为是非之地。

在7、80年代,到电影院看电影几乎是唯一的夜生活。每当夜幕降临,影院门前的大灯泡上面虫头攒动,对应着大灯泡下面人头攒动,十里八乡的小青年都聚集于此,也一并带来了十里八乡过剩的荷尔蒙。

年轻人无处安放的血气方刚,让一些小纠纷、小摩擦直接就能升级为群架械斗。反正医院就在对面,大家都打得专心、捅得放心。两拨人约架,前一刻刚在影院里爆头,后一刻就会在医院里碰头;一顿气势凶猛的包抄,也很快就能转换成鬼哭狼嚎的包扎。哭不出、嚎不了的那些,也没有包扎的必要了——我有两个小伙伴曾经参加过这种群架械斗,现在连坟头都找不着了。



紧挨南街医院过来的是一家照相馆。这里面也有打斗,不过都是拍照耍酷的pose。

当时的小孩都着迷于《射雕英雄传》的剧照贴纸。我们几个小伙伴挑了一张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合影,比划着让摄影师也给我们拍成这样的。

为了把戏做足,同时也让照相的钱花得更值一点,我们大热天都统一穿长袖,每人手持一根木棍做兵器。由于那张贴纸里南帝是披斗篷的,其中一个小伙伴还把家里的蓑衣贡献出来,亲自披挂上阵,向原型致敬。

严格按照贴纸的站位、动作定型之后,摄影师躲在大木架相机后面又捣鼓了一阵,突然大喊“预备!”,僵了半天猛听这么一喝,我本能哆嗦了一下,木棍差点掉了下来,可还没等我回过神,摄影师却告诉我们拍完了。

望穿秋水,终于盼到了冲洗出来的相片。

我们几个人的造型倒还不错,就是照相馆那千篇一律的椰林海滩背景手工画布太过刺眼,让我们瞬间变成了穿越到夏威夷的土著。



小镇不大,地图也不大,数笔勾勒,溢出的却是岁月静好。

如今,打开手机,关于地图应用的各种APP,争相抛来精准、便捷的媚眼,让出行不再迷路。但我们又有几个不在这便捷的快节奏中迷失、迷惑的?

在这张现实的地图上,生活的推手将我们从一个个起点拔起,转而又钉向了一个个终点,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半推半就。

来吧,在开发商摧毁前,你是不是也欠着童年的一张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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