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的锋刃很不容易越过;
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伽托——奥义书》
“你知道,一个人在恋爱,而且事情弄得全然不对头时,心里总是非常难受,而且好像永远不能摆脱似的。可是,你会诧异的是,海在这上面很起作用。”
“这话怎么讲?”
“爱情是个很不行的水手,你坐一次船,它就憔悴了。当你和拉里之间隔开一座大西洋时,你会意想不到地发现,在启程以前,好像无法忍受的痛苦,也变得轻微了。”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这是一个曾经沧海的人的经验体会。我在爱情上碰了钉子,感到痛苦时,就立刻去搭上一只大海轮。”
我就象一个躺在黑房间里但是醒在床上的人,忽然看见窗帘上透过一道光线,心里知道要拉开窗帘,眼前就会展开一片晨光朗照的原野似的。
布太太有她自己的崇高原则和世故。她的世故使她认定,你假如要在这个世界上混的好,你就得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套,而不去做别人明白指出的那种不牢靠的事情。她的崇高原则使她相信一个人的责任就是在一个企业里找一项工作做,靠自己的努力找机会赚上一笔钱,按照符合自己地位的生活标准养家糊口,使儿子们受到适当教育,俾能在长达成人之后清清白白地生活,并在死后使自己的妻子衣食无忧。
听得伊莎贝尔都呆了。她觉得,这一切都非常文明。这的确是生活。这使她有种置身其中的惊喜感。这是真的。场合简直太合适了。宽敞的房间,地板上铺的萨冯内里埃地毯,华丽的镶了木板的墙壁挂的那些美丽的画,坐的那些精工细雕的椅子,细工镶嵌的橱柜和茶几,每一件都得上进博物馆;布置这间房间花的钱抵得上一笔财产,可是值得。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它的美,布置得这样妥帖,因为旅馆里那个寒伧的小房间,那张铁床,她坐的那硬梆梆的不舒服的椅子,那个拉里认为没有什么不好的房间,还鲜明得印在她的脑子里。可说是空空如也,又丧气,又可怕。她想起时不由打了个寒噤。
情欲是毁灭性的。它毁掉安东尼和克里娥彼特拉,毁掉特勒斯坦和伊苏尔德,毁掉巴奈尔和吉蒂.奥赛。如果它不毁掉人,它就死掉。到了那时候,一个人才会废然若失,发现自己虚掷了一生的大部分时间,熬受因妒忌引起的剧烈痛苦,蒙辱忍垢,忍气吞声,把自己的全部柔情蜜意,自己灵魂的全部财富,都浪费在对方身上,而对方只不过是只破鞋,一个蠢货,是自己制造许多梦想的一个借口,连一块橡皮糖都比不上。(毛姆对伊莎贝尔)
“这两年你干些什么?”
“读书。散步,散很长的步。坐一条船在环礁湖上游。冥思。冥思非常之吃力;两三个小时之后,你就象赶了五百英里路的马车一样筋疲力尽,以后只想休息,什么事都不想干。”
我自己有一度几乎爱上了他。这无异于爱上了水里的一个影子,或者一线阳光,或者天上的一块云。我总算是幸免了。便在现在,我一想起当时的险境,还觉得不寒而栗。
我不忍心再嘲笑艾略特了;他在我眼中成了一个及其可怜的人物。他活着就是为了社会交际;宴会和他是息息相关的;哪一家请客没有他,等于给他一次侮辱;一个人溜单是羞耻的;而现在人已经老了,他对受冷落尤其怕的要死。
我们在夏纳港过了一夜,在圣马克昔姆又过了一夜,在萨纳里过了第三夜。后来就到达土伦。这个海港我对它一直有好感。法国的舰队赋予它一种既浪漫而又亲近的气息,而且在那些老式街道上闲逛,从不使人厌倦。我能够在码头上留连几个钟头不走,看那些上岸休假的水兵一对一对地或者带女友闲逛,平民来回溜达着,就好象除掉享受欢乐的阳光外,世界上没有其它的事可做似的。由于所有这些船舶和渡船都是把扰攘的人群带往这个大海港的各个据点去,所以,土伦给你的印象是大千世界各种活动的一个终点站。当你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眼睛被天光和海水照耀得有点眼花缭乱时,你的幻想就会将你带往金光灿烂的海角天涯。你坐一条狭长的船在太平洋上一座珊瑚岛上登陆,周围长着椰子树;你走下舷梯,到了仰光的码头上,坐上一部黄包车;你的船向太子港疾驶着,你从上甲板察看那些嘈杂的、做着手势的一群黑人。
他们的学问,他们的虔诚,和他们的那种不随流俗的派头,都深深打动了我。你不要以为他们过的是一种无所事事的生活。他们一直都不得闲。自己种地,自己打粮食,也高兴我帮助他们做。我喜欢做祈祷的华丽场面,但是,最最喜欢的是晨祷。那是在清晨四点钟。你坐在教堂里,四周全是黑夜,觉得特别动心;这时候,修士们都神秘地穿上他们的服装,头巾拉上来遮着头,用他们有力的男声唱着礼拜仪式的平易歌曲。这类日以为常的活动给人一种安全感;而且尽管花了偌大的精力,尽管思想从来没有停止过活动,你仍然感到一种持久的宁静。
我不会形容,那些写景的字眼我全不会使用,我讲不来,不能使你亲眼看到破晓时展现在我面前的那片壮丽景色。那些布满茂密林莽的群山,晓雾仍旧笼罩在树顶上,和远在我脚下的那座深不可测的大湖。太阳从山峦的一条裂缝中透进来,照耀得湖水象灿银一样。世界的美使我陶醉了。我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快意,这样超然物外的快乐。我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一种震颤从脚下起一直升到头顶,人好象突然要摆脱掉身体,象纯精灵一样分享着一种我从来没有意想到的快感。我感到一种超越人性的知识掌握着我,使得过去一切认为混乱的变得澄清了,一切使我迷惑不解的都有了解释。我快乐得痛苦起来;我挣扎着想摆脱这种状态,因为我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人就会立刻死掉;然而,我是那样陶醉,又宁可死去而不愿放弃这种快乐。我有什么法子告诉你我那时的感觉呢?没有言语能够形容我当时的幸福心情。等我恢复到原来的我时,人变得精疲力竭,而且在发抖。我睡着了。
他没有野心,不要名;他厌恶成为成功人士;所以很可能安心安意地过着自己挑选的生活,我行我素,别无所求。他为人太谦虚了,决不肯使自己成为别人的表率;但是,他也许会想到,一些说不上来的人会象飞蛾扑火一样被吸引到他身边来,并且逐渐和他的热烈信仰取得一致,认为人生最大的满足只能通过精神生活来体现,而他本人始终抱着无我和无求的态度,走着一条通往自我完善的道路,将会做出自己的贡献,就如同著书立说或者向广大群众发表演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