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火车的时候心里是没有感觉的,又或者说是激动过了头。我站在车厢里面跟着好些要下车的人一起排队,就在厕所对面的镜子里我把自己看了又看,我跟自己说,你的头发乱糟糟的,睡了一夜还出了油,头发分成了几绺,脏兮兮地发着亮光,她看见你的时候会喜欢你么。你看你,衣服都起了褶皱,看着像个民工。个子也不高,她喜欢高个子的男生,想起这个就失落。她会喜欢你么?不喜欢你怎么办?一千多公里,换一句对不起?算了,不喜欢也没办法,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也不能强求。我来是我自己愿意的,扑了空也是我自己的事。 还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了一个不算认识的女孩和一个简单的承诺,不远千里只为赴一个约,是不是真的值得。我相信她足够了解我,我相信我对她的心意足够真诚,我相信我们之间存在着天作之合的默契。这所有的一切只差一个眼神的对视,一个拥抱的传递,一场面对面的沟通,甚至还可能会是一个能够将人融合化的吻。我甚至相信,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冥冥之中上天有意的安排。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车上有个女人,就坐在我对面,她靠着窗子一直不停地吃着瓜子。那张小桌子本来就窄得要命,她两只胳膊柱在上面,占据了大半张桌子,桌上的瓶子东倒西歪,瓜子皮全部装在一个臃肿的袋子里,一切在她眼里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我抱着我的背包,这一路上我最袒护的兄弟,上次去雪山的时候多亏了有它陪着我。事实上这个背包也是她送给我的,我相信这上面有她的体温,哪怕只是手指轻轻的触碰。 没一会儿的功夫吧,她可能吃得有些累了,拿出纸巾擦了擦她的手。然后她开始眯着眼睛打量着我,用一种莫名可怖的眼神。她开始开口跟我说话了。她跟我要水,她说她是个不愿意戴眼镜的近视眼,她说她很渴。 我把我仅有的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心里很不情愿。我应该拒绝她的,可是我没有,我说不出她的语气里是命令还是求助,我把水递给她了。她说我傻,然后笑了。 她问我相不相信命运。我说不。她又笑了,有那么一点嘲讽的意味。我心怀戒备地看着她,我觉得她就是个邋遢的神经病,可是她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她告诉我不要那么小心,她是个善良的人。 她把剩下的半瓶水递给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不喜欢这种被观赏调戏的感觉。我想站起来走走,可是她叫住我,说要给我讲个故事。我这个极其容易心软和好奇的人因为这么一句话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听说过,有十个斗跟十个簸萁的人的结合,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我的手指上有十个斗,我爱的人手上有十个簸萁。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我们是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是必定幸福恩爱的一对。我也这样相信。” “他是个生而为爱的人。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东西,执着地近乎顽固,他们不懂爱是什么,但他们依然执着地坚持。有的人柴米油盐就着所谓的责任和义务,都随着馒头一起嚼进肚子里去了。他们也没有爱的明确概念,可是他们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论什么事,都奉行差不多的原则,什么都可以将就。其实从根本来讲,他们自卑的要命。日久生情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时间的积累会把彼此存档进生命里,你的意识和身体会渐渐适应和习惯,虽然嘴上来讲,你并不愿意承认。” “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是‘差不多小姐’,我觉得如果有个人能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多一秒或者过来主动跟我说一句话都是可遇不可求,我觉得自己注定会遇不到合适的人。没错,我就是骨子里面根深蒂固的自卑。但你也应该知道,人和人的相遇并不稀奇,但心与心的交汇是多么难得。毕竟每个人都有很多张古怪的皮囊,你看不清。” “如果说优胜劣汰,优秀的人之间会自然产生磁场相互吸引然后结合,那么平凡的人和低等的人呢?哪怕是人渣,也是需要爱的。其实不管人们多么宣扬和主张人的平等,人就是不平等的。三六九等确实就是存在的。” “在我把自己的青春快要长出荒草的时候我遇见了他。你知道一天之中最温柔的阳光是在什么时候吗?清晨。或许可以说,还有那么点凛冽和寒冷,我是说在浓郁的深冬。但是阳光的温柔之处就在于它可以融解冰霜,有那么点可爱,又有那么点暧昧。就像你刚刚迎来新的一天,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你在什么不懂的时候遇到的生命里的光,就是会让感到你最温柔的东西。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人生真是庆幸。”“但是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让人发了霉的内心感到羞耻。他爱我,让我感觉突然、不真实,还有羞耻。我配不上他的那种感觉。” “人跟人之间最不靠谱的就是依赖,厚实的肩膀可以给你依靠,也可以在他肩背酸胀的时候闪开,给你一个猝不及防的踉跄。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太阳,燃烧自己点亮世界。但毕竟有些人不是,他们连自己的宇宙都做不到整洁如光,又怎么能有暇顾及别人呢。” “我觉得我能给他很多爱,来回馈他给我的甜言蜜语和关怀。即使我第一次在床上疼痛的时候也依然这样想。我能给他的东西有什么呢,除了满足他的欲望,我还有什么可以表达我对他的感恩和爱的真挚呢。有的时候内心贫乏和空虚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它们一旦有一点热度填充身体,完全会忘记自己,比在黑暗中封存太久看见火的飞蛾更凶猛。也许不可否认的是,外表冷漠的人的身体下,有一条等待解封的爱河,随时泛滥汹涌。” “你说仅仅依靠肉欲,也就是性,能够长久地维持一段关系么?有些人很挑剔,只对自己感兴趣的猎物才能释放出兽性,但是仅仅依赖这种肉欲,身体也是会厌倦的。不管是人是动物还是植物,在心里总是向往着归属感的。走远了总归是要回家的,南橘北枳,总是要有一片合适依赖的土壤的。” “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耳光你会是什么反应。”她突然停下来问我。 “疼。但是你为什么打我。” 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有的时候啊,人真的需要一个巴掌。让你能想起疼的滋味,还能让你清醒。” “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他想去寻找他真正的爱。他对我说很抱歉。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我双手一摊。 “我觉得他是对的,我们之间有过荷尔蒙的分泌和费洛蒙的吸引。但是他对肉体的猎奇和探索,要远远大于对我的爱护和珍惜。他说他不懂得责任,即使分开这么久,也依然不得要领。但是他依然向往爱情,真正的爱情。肉体的伤痛是会淡忘的,但心里的伤不会。” “我不认为他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欺骗,所有的一切都是两个人的心甘情愿。他是个挑剔的动物,所以我相信他当时对我的真诚。” “你要去哪里?”她话锋一转。 “去见一个人。” “是喜欢的人么?” “算是吧。我不确定她见了我会不会喜欢我,但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我们之间有很多默契。” “那算什么?小孩子的游戏?人呢,多少都要有些人格魅力的。可能外表会让人心生爱慕,但人格魅力就像强力胶,会把人牢牢地吸引。” “其实我们中间失联过很长时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而知,我知道我有变化,她也一样。但我对她的心意没有变过。” “如果她是个寂寞的人,她会偶尔的时候需要你,但你要知道,那并不是爱,仅仅是空虚而已。”“对另外一半有条件的要求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外貌协会也不过是取己之需而已,这是等价的,或者说是某种平衡,所以外貌协会的人还是很单纯的,并不肤浅。如果说需要对方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合情合理的,你有需要,自然会有人依着条件出现在你面前,这也是一种平衡,你们关系的平衡点就在这里。”“所以你对她的期望值是怎样的?”她又磕起了瓜子。“并没有什么要求,跟我在一起就好。”“天真。”“你怎么看待 爱与恨 这个东西?”我问她。“爱与恨相生相依,相互依存,就像硬币的两个面。你呢?”“我不知道。”我没有回答她。她不再说话了,车厢里传来推销员叫卖的声音。下车的时候发现天气阴沉,好在还没有下雨。她说过会来接我,就在我下车的时候,一定会准时无误地出现在我面前。我随着人群穿过地下通道攀爬着台阶,计算着我笑容的弧度和开口的第一句话。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生怕错过她的任何讯息和电话。出站口等待着为舟车劳顿的人接风洗尘的亲友那么多,我张望了好久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或许是我还不够了解她,没有刻画好她的样子,以至于一时间没办法认出吧。突然手机里传来一简讯。她的。还好没有让我等得太心急。“对不起,在最后的时刻做了逃兵,很抱歉。我没办法去见你了,我觉得我对你不够真诚。也许曾经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真挚的感情的,但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我发现我已经找不到我的赤诚了。抱歉。”我茫然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天空。“你怎么看待 爱与恨 这个东西?”“爱与恨相生相依,像硬币的两个面。你呢?”“恨离不开爱。恨是因为爱的不满足。”
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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