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那个大雪纷飞、天还没亮的早晨，张小娥被放在她离开了十几年的家的门口。她骨瘦如柴、双眼深陷，病入膏肓。那个曾经让她痴迷、带给她所谓幸福的男人在冰天雪地里把她放在门口就扬长而去了。好在他还敲了几下门，也算是有点人性。

        屋里灯亮了，随即传来几句抱怨。拖鞋声渐近，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屋里出来一个瘦小的男人，第一眼没看出来门囗黑乎乎的一堆东西是什么，怔立在门口，显然被吓了一跳。

      “东子，是我，我是小娥。”

      “哪个小娥？”

      “柱子他妈么！”她一着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柱子他妈！”东子喊了一声就奔上前去，抱着她的头，仔细看了一阵。带着哭声大喊道:“小娥，小娥，你咋成这样了，咋成这样了。”

        一边哭一边抱起她，吃力的一步一趔趄地进屋了。

                                    二

        十几年前的张小娥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的她青春貌美，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一去赶集的时候，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群心怀不轨的二不愣后生，献殷勤地给她买这个，买那个。

        对于这些嘴上没毛，腰里没钱的毛头小子，她打心眼里是看不上的。所以一边收了人家给买的东西，一边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撩拔得这群后生一阵想活一阵想死的。

      东子是个木匠，老实憨厚，身单体弱又没什么本事。对小娥心里虽然喜欢，但只是喜欢，没敢有什么想法。这两个原本不搭届的人是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的。但小娥的老爹除了喜欢这个本分又有手艺的年轻人之外，更重要的是东子承诺给他老两口免费做两口棺材。本着让闺女过个安稳日子的想法还有那两口棺材，小娥她爹便硬把这两个人凑和到了一块。小娥对东子是一百个看不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演了个遍，还是拗不过她爹，只好哭着嫁给了那个她一辈子都看不上的老实人。

                                  三

        婚后的日子寡淡得像一杯水，无趣、无味而无聊。整日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东子早出晚归，整日忙碌。小娥则百无聊赖什么也不做。

        当然，她是有心上人的。那个人高大、英俊，看起来像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就心慌得不行，心里像揣了八只兔子，突突地乱跳。他应该对她是有点想法的。小娥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要不然他不会一直看她，就那样直直地看，眼神热辣辣的，看得她脸上热热的，耳朵也热热的。

      在东子外出的时候，他们约会过几次。虽然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但她感觉很好，幸福得要死。他不在的时候，她便会回想着他的模样，他说话的神态，他说的话，一想便是一天，饿也不觉得。

                                  四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人说要带她走了。她幸福的有些头晕。她什么也不想要，孩子、钱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跟着这个男人，他就是她的天。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这对男女私奔了，奔向他们理想的幸福。然而理想总会被现实打败。这个被她视为一切的男人在现实里是个亳无责任感和自理能力的妈宝男。从私奔后的第一天起，她便开始了又当爹，又当妈，又当老婆，又当玩具的生活。当她一天在外挣钱，在家收拾忙得不可开交时，她的帅老公不是睡得昏天黑地，就是出去喝酒打牌。每每看到这一场景，她也只能暗自叹气，这是她追求幸福的代价，又能怨谁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了，十几年在平淡而忙碌中走完了。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她觉得干活有些力不从心，四肢发困，头昏脑涨的。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后来实在不行了，才自己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宫颈癌晚期，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她躺在医院楼道的病床上，天色已晚。癌症，她是负担不起的。于是她脚步轻飘地回到了家。当她把检查结果放在他手上时，他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擦干眼泪后，他决定为她干点什么，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向父母开口，而他父母对他领来的这个来历不明，又比自己儿子大五六岁的女人始终是不予承认，但终究拗不过从小宠大的儿子，给了五万块钱。拿到钱后，这个帅帅的小伙子却没有把她送进医院，却拿钱给她买了个两万元的镯子。然后一脸欣喜地对她说有个神医可以治她的病，价钱也偏宜，听说治好了很多人。她一听也是满心欢喜……

        三个月后，她彻底没了力气，站也站不起来了，死神日夜跟随在她身旁，等待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那个大帅男满脸胡茬、神情憔悴地望着她，默默地伸出手把她抱起来，放到车上，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把她拉到当年带着她奔向幸福的地方，把她抱出来，裹上被子，放在那个去过几次的门口，敲了几下，转身离开了。